敲了好半天门都没人，小乐只能耷拉着脑袋按了电梯按键。
电梯门打开，出来一对年轻小夫妻，老婆挺着大肚子老公在旁边搀着。对话中无意间提到“肖磊”的名字，顿时引起了小乐的注意。
“肖磊父母也都真够可怜的，这么大的孩子说走就走，哎……不过刚才我去超市买水果时，听楼下马大娘说，想再要个孩子呢。”孕妇走得很慢，说话也不紧不慢。
“他们都多大年纪了？如果再生个孩子，没等孩子成年他们都七老八十了，看着不像爸妈，倒像是爷爷奶奶。”
“就是说嘛，所以才说他们两口子可怜。”
“我看那孩子才可怜呢……”
小夫妻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进了家门，楼道里又恢复了寂静。
电梯里，小乐把头靠在墙上，默默看着电梯一层一层往下掉的数字，觉得自己就不该来。站在楼下仰着头往肖磊家窗户看，一片漆黑。
夜风吹起小乐凌乱的头发和还有些滚烫的脸，他推着自行车站在小区门口向不远处的路口张望，果然最近的十字路口，有三个人正蹲在地上烧纸。他远远看着那一小堆火焰慢慢熄灭，蹲在地上的三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他飞快转身戴上头盔朝着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夜已经深了，路上车少了很多，宽敞的马路上一个个耀眼的路灯站得笔直，像城市夜色中的哨兵。小乐使劲蹬着自行车，一字一句对自己说：“过去的都让他过去吧！日记本丢了，肖磊你也走了一年，以后让我们都往前看，你走你的奈何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咱们兄弟一别两宽，两不相欠。” 说完小乐突然笑了一下，觉得说得好像自己失恋一样。
路灯飞快地倒退，他目视前方，在心里第一次和肖磊做了个了断。
虽然婚庆公司已经内定了小琴的免费婚礼，但也要按照程序走一遍，所以内定的消息熊泰夫妻暂时并没有走漏半点儿风声。作为父亲熊泰更想看看儿子拼尽全力努力争取的样子。
可熊泰不了解儿子的小心思，小乐早已想好，就算这次免费婚礼不是胡楠妈妈，他既然已经答应了阿姨，哪怕自掏腰包也要办成！至于婚礼的钱，小乐也早想好了，和妈妈打借条，做牛做马也会还！
心态决定一切，做好最坏打算后他反而不慌不忙，在公司看见父亲熊泰也没一点过分讨好的意思，表现得不卑不亢，没了婚庆公司少爷的偷懒和浮躁。
中午与大家伙儿吃完盒饭，小乐坐在公司门口的阴凉处给小琴打电话。
“阿姨您好，我是熊尔乐，您现在有时间吗？免费婚礼的事儿想和您具体说说……”
电话响之前小琴正在寿衣店里整理寿衣，为了节约成本他们的寿衣没有样品，寿衣摆放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周，柜台里的寿衣要定时更换。
好几天没有人来寿衣店，小琴说不着急是假的，如果不是卖寿衣，商品太特殊，她都想跑到大马路上去拉人。
胡楠在一旁帮忙，母女俩因为中午吃多了都有点儿犯困，谁都不说话，叠寿衣的动作像是电影故意的慢动作，时间在寿衣店总像静止了似的。
电话突然响起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胡楠抬头，发现妈妈只看了一眼手机顿时眼睛放光，精神换发，小跑着进了接待室。胡楠拿着一件寿衣悄悄跟在妈妈后面把耳朵扒在门板上偷听。
“有时间，阿姨正等你消息呢。什么？还需要夫妻两个人？”小琴的音量突然提高了两倍。
对于胡楠妈的反应，小乐早就料到，他立刻耐心解释，“爱情、结婚都是两个人的事情，如果您和叔叔能一起说你们的爱情故事，您说是不是更能打动听众？举行免费婚礼的日期也能快一些……”
小琴拿出只有在遗体前才有的冷静，想了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好，我去和老胡说！”
这是小乐的最后一招，如果小琴阿姨能通过爱情故事拿到免费婚礼的唯一门票，自己又不用自掏腰包，那不是两全其美。
见小琴答应，他从台阶上站起来，“阿姨太好了，一会儿我会把电台的热线电话和拨打时间发到微信里。还有两天时间，您好好准备一下，到时不用紧张，就像给……给家人打电话一样。”
挂了电话，小琴拿着手机，耳边依旧响着小乐最后的一句话。
就像给家人打电话一样——她傻了似的叹口气。
回想自己已经多久没给娘家人打过电话了？自从嫁给老胡，几乎和家里闹翻，也只在逢年过节打个问候电话，说不了两分钟爸妈就挂了电话。
想了一分钟，小琴赶紧让自己从梦中醒过来，轻轻拍了拍脸恢复常态。人是自己选的，那再苦再累她都不会后悔。
猛地打开门，胡楠正扒在门上听得专注，一个没留神几乎摔进屋里。
小琴把手机踹进口袋，从女儿手里拿过大红寿衣，哼着小曲儿走向柜台。晚上她要和老公好好聊聊，她相信老胡会同意补办婚礼，哪怕是花光家里仅有的那点积蓄。但给电台打电话说说他们恋爱的故事，老胡会同意吗？
胡楠幽怨地跟在妈妈身后，又看了看妈妈的口袋，终于忍不住问：“妈，刚才是谁的电话啊？”
“一个朋友。”小琴一阵心慌，差一点说出熊尔乐的名字。
女儿一直是小琴的主心骨，眼下，女儿好奇的眼神快把自己盯出个洞了，她没忍住把给电台打电话获得免费婚礼活动的事儿和胡楠说了个大概，最后走到胡楠身边，一脸为难之色，“你爸那人你也知道，我就怕他不同意。”
没想到胡楠听完一拍寿衣，顿时来了劲头儿，“妈你放心，回头我爸回来我和他说。男人就是好面子不善于表达，我爸其实特别会讲故事，小时候给我讲了那么多鬼故事，对着电台讲恋爱故事一定没问题。”
“小楠你说得有理，我就不信了！讲个搞对象的故事能比鬼故事还难不成！”
有了女儿的支持，小琴一下子找回自信，母女两人在屋子里聊得正开心，老胡从门外走进来，脸上、衣服上全是烧纸灰。
“你倆聊什么呢？什么鬼故事？”
“爸，你回来的正好。”胡楠拿起老胡的毛巾，献媚地把老父亲拉到门外，用毛巾使劲拍打老胡身上的烧纸灰，用力过猛倒像在鞭刑……
女儿的殷勤让老胡措手不及，他用一只胳膊护住脸，尽量侧身对着胡楠甩过来的毛巾，狼狈地躲闪着问：“小楠，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