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再一次从许家路过。
许知寒手里拿着粪瓢，作势往媒婆和一个年轻姑娘的身上泼。
「你们走！不要你们来我家，我爸妈才不会把我卖给你！我是姐姐的！」
「天呐！你真恶心！」
姑娘和媒婆往后退了几步，害怕许知寒会泼粪。
许是不甘心，姑娘梗着脖子，嚷嚷道：「你以为谁喜欢你？你就是一个傻子，都要断子绝孙的人了，还傲气！去你妈的！」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停下脚步，站在那姑娘面前。
「既然你知道他是傻子，还和他计较什么？」
「关你什么事？我就要骂他，没用的孬种，一辈子被人退婚，没人要！」
「怎么没人要，我要！」
话说出口，我才意识到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也没办法，我做不到喜欢过的人，被别人肆意诋毁。
那人冷笑一声，红艳艳的嘴唇一张。
「哟，你要，有本事你嫁给他啊！」
「嫁就嫁！你以为谁怕！」
「哈哈哈……一个傻子，你还真当个宝。」
那人指了指许知寒手中的粪瓢。
「等着吧，他会拿粪瓢泼你一身。」
「不会！」许知寒摇摇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我绝不会伤害姐姐。」
那人瘪嘴：「切！」，带着媒婆气呼呼地走了。
许知寒将粪瓢放回去，洗了手才来拉我。
「姐姐，你是来买我的吗？」
听出他语气中的渴望，我沉默了。
话已经放出去了，但是一想到这个傻子骗了我，还和别人结过婚，我心里就不舒服。
不想看见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我跑了。
我一路心虚地跑回家。
我妈看我着急忙慌的样子,还关心我是不是被狗撵了。
我闷头冲回房间埋在被子里，不断懊恼自己的热心肠。
一连几天我都没敢出门，就在家里剪剪视频。
许知寒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就在我还在当缩头乌龟在家时，没想到许知寒老婆找上门了。
6
女人身材高挑，踩着高跟鞋，戴着墨镜。
她绕着我走了一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
我皱眉，「你找我？」
她取下墨镜，「你好，我叫袁婧，是许知寒的……前、妻。」
前妻两个字她还着重声明了一下。
我心头一哏，你被许知寒骗了来找我干嘛？
「有事？」
「没事，就想看看那傻子口中的姐姐长什么样？」
我疑惑，这女人什么意思？
「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嘛，怎么让那傻子念念不忘的？」
说完还啧啧摇头。
离婚了许知寒还叫老婆，到底是谁让那傻子念念不忘。
我生气地指着门外，「不认识，没关系，你想找许知寒请出门右拐，他娘家在那。」
见我面色不好，她却突然笑了起来。
「你不会是因为许知寒叫我老婆，就吃我的醋吧？」
心事被戳中，我涨红了脸。
「你到底找谁，有什么事？」
袁婧自顾自地找了把椅子坐下休息，慢吞吞地说道：「要不是那傻子天天堵我家门口说我骗他，我才不想来走这一趟。」
见我疑惑，袁婧给我说了她和许知寒结婚的始末。
原来许阿姨刚刚生病时许叔就开始担心许知寒以后的生活，便想让许知寒入赘，找个人照顾他。
平时常常听见他念叨姐姐，还以为他喜欢年纪大的。
就这样相亲遇见了袁婧。
袁婧看上许知寒的长相，觉得傻点也没关系，许叔看上袁婧家世，觉得儿子入赘过去不会吃苦。
两人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可谁也没想到结婚后问题出在了许知寒身上。
许知寒不愿意，总是偷偷跑回家，非说要等「姐姐」。
「我是怎么哄都哄不走，碰也不愿意让我碰。」
袁婧说得咬牙切齿。
我沉默了，想到上一次我心虚逃走时许知寒期待的样子有些难受。
「他为什么要堵在你家门口？」
听见我的话，袁婧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那不是看他那么不给我面子，离婚后我跟他说，只要他见人就说结婚，就能和他的姐姐永远在一起了。」
我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袁婧表情尴尬，有点破罐子破摔地说：「好了，话说完，请你转告许知寒别来我家堵我了，离婚了还是要保持距离，耽误我找下一个。」
说完摆摆手就准备离开。
突然我想起什么，「许知寒为什么一直叫你老婆？」
听见我的话，袁婧又笑了起来，眼神揶揄。
「哈哈哈，因为我告诉他，我的名字叫老婆。」
7
袁婧走后我趴在床上思考。
想到许知寒为了和我的约定做的一些傻事就有点心疼，但想到他因为别人随随便便一句话招惹了那么多女人又生气。
但我还是忘不了那一双充满期待的狗狗眼。
我想去找他。
找到许知寒时，他正蹲在我们之前约定时的那棵大树下。
看见我许知寒有点激动地跑过来，但又好像想起什么，失落地停下脚步。
我走过去拉起他的手。
他怔怔地看着我的手。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他像傻了一样，不，原本就是傻子，只会傻笑。
突然手中被塞了东西，我低头一看，是上一次没有送出去变得皱巴巴的钱。
「姐姐买我。」
我家给了许知寒6.6万的彩礼。
等他跟我回家的时候，许叔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你家给的彩礼钱都在里面，一分不少，我还往里面存了一万。这算是给你们小家的支持。」
「以后……以后……」
说到这里，许叔止不住哽咽，「你对他好一点儿。」
「放心吧，许叔，我会好好对他。」
我一手接过银行卡，另外一手握紧许知寒。
许知寒憨憨地摸了摸自己浓密的头发，也不明白我们是在干什么，只一个劲儿傻笑。
累了一天，我摊在床上再也不想动。
许知寒洗完澡出来，先是好奇地盯着我，再学着我的样子张开手臂、双腿，瘫倒在床上。
他的手跟腿都搭在了我的身上，蛮重的。
我推开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许知寒，你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吗？」
「知道啊，睡觉。」他很自然地答道。
我拉起绣有鸳鸯的红被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整个人还有点儿害羞。
许知寒跟着钻进我的被窝，手搭在我的胸前，热乎乎的脑袋蹭在我的颈边，依赖地抱住我。
刚洗过澡，他身上滑滑的，带着一点儿湿润的气息，冰冷的皮肤逐渐有了温度。
我心跳如鼓，不自觉地咽下口水，整个人期待又紧张。
闻着同款香皂的香味，我难得无措地喊了他一声：「许知寒……」
回答我的是他的鼾声。
真就……睡觉。
算了，知道他的情况，我也不会勉强他，谁让他生性单纯呢？
我就爱这份赤子之心。
8
家里添人，我压力更大，花了更多时间在视频剪辑上。
许知寒不懂我在忙什么。
一开始见我坐在电脑前，他还以为我闲下来了，拉着我想我陪他玩。
我告诉他我在挣钱养他。
他便默默在一旁陪着我，有时帮我倒水，有时帮我拿水果。
可是剪辑是一件费时费精力的事情。
为了多挣一点，我加班加点地剪，有时候许知寒睡醒了我都还没有睡。
这个时候他会来找我，拉我回房，我会亲亲他哄他睡了再去继续剪。
长时间高压工作还是让我还是很疲惫。
这天，我补了一会觉又坐回了电脑前。
今天我都没有怎么看见许知寒的身影，一开始我没有太在意以为他出去玩了。
可是当我剪完视频发现已经晚上了，今天一下午我都没有见过他。
我回房找他，却发现他不在家。
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四周都是虫鸣声，冰冷的夜风吹着树枝，模糊的影子乱舞着，让人心里发怵。
「许知寒！」我喊了他一声，无人回答。
我急得拿了手机就往外走，外套都来不及穿。
「许知寒……」
「许知寒，你在哪里呀……」
我一边找，一边害怕。
这么晚许知寒能去哪里？
最近强大的工作压力又让我觉得委屈，明明我这么累了，许知寒为什么不能听话一点。
我压着哭腔继续喊他的名字。
家附近没人，我又在他常去的地方找了一圈，依旧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我既无助又迷茫，不知道去哪里找他，泪珠不自觉地溢出眼眶。
「姐姐？」
耳边传来了许知寒轻轻的声音。
他蹲在田埂旁，黑夜隐藏了他的身影所以我才没有看见他。
见我哭了，他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找到人后，我心里的委屈顿时一下爆发，哭着拍打他。
「为什么到处乱跑？为什么让人担心？我每天这么累，为什么不能让我省一点心？」
许知寒被我打也不动，他可能听不懂我的质问，但是能感受我的难过，站在一动不动。
「对不起姐姐，我想帮你。」
我伏在许知寒身上哭了一会儿，情绪终于缓了过来，抬眼发现他低着脑袋。
我起身才发现他穿着下水裤，戴着防水手套。
「你在这干嘛？」哭过后声音有些嘶哑。
他声音低落，「抓黄鳝。」
我愣了一下，手机手电筒射向田埂，地上是铁钳和水桶。
霎时我好像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我颤抖着声音，「为什么大晚上跑出来？」
「权叔说晚上更好抓，对不起，姐姐养我太累了，我想养养姐姐。」
因为我哭了他显得更懊恼了。
我想起了他蹲在我旁边我摸摸他头说养他的样子，眼眶更红了。
我摸了摸他冻得通红的脸，「回家，今天太冷了，明天我们一起出来捉。」
听见我的话，他终于笑了。
9
之后我开始有效分配时间，不再没日没夜地去拼。
每天晚上还会找两个小时的时间和许知寒一起去抓黄鳝。
可能是休息好了，思路更清晰，我还剪出了一两个爆款视频。
收益很快有了起色。
再次从平台提现的第二天，我去镇上，买了许多东西回家。
我把炸鸡跟奶茶递给许知寒，又去找我妈，给了她一笔钱。
「真不愧是我女儿，有点儿本事在身上。」
我妈先是高兴，后又开始催生。
「你已经成家，也该有个孩子了，别人家都在带孙子，就我跟你爸在盼孙子。」
果然催婚之后紧跟着就是催生，我简直头疼。
「妈，我和他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
「他不能生，又不是你不能生。我已经打听过了，你可以去做试管婴儿。」
「妈，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我和许知寒结婚才多久，二人世界还没过够呢。」
「他傻乎乎的，知道什么是二人世界吗？」
「妈，你别说他傻。」我生气道。
我妈撇撇嘴。
「有了男人忘了娘。」
我无奈地笑了。
但是妈妈的话还是让我上了心，如果有一个我和许知寒的孩子会不会很可爱？
思及我摇了摇脑袋，许知寒哪懂什么孩子，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就在我觉得这件事还没影儿的时候，发生了一点意外。
我剪了一部大尺度的电影，没注意被身后的许知寒全看见了。
「姐姐，我好难受……」
第一次他看我的目光变得又暗又沉，仿佛要将我吞没。
完了！
我把他带坏了。
他好像不介意，还从此找到了新的乐趣。
半年后，我肚子鼓起，袁婧打了电话给我。
那头的人气急败坏。
「求求你，做个人吧，他那智商才几岁啊，你居然下得去手。」
我欲哭无泪。
「我真不是故意的，而且是他主动……」
「你放屁！他懂什么啊，他要能主动，我能和他离婚？」
「我没有骗你啊！」
我该如何向她解释？
让许知寒看到那种视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有罪，我忏悔！
「你真是一个肮脏的女人！再见！」
她气极，挂断电话。
她到底不能接受，我让纯洁的许知寒，变得不纯洁。
这有什么办法呢？
孩子都要生了。
村里人都奇怪，不是说许知寒没有生育能力吗？
那我肚子里的孩子又是哪里来的？
在各种猜测中，我生下一个女儿。
明明是皱巴巴的脸，却和许知寒出奇地相似。
我爸妈推开产房门走了进来，身后不见许知寒的影子。
刚刚生产，我还有些虚弱，连汗湿的头发都无法打理，更何况伸长脑袋看许知寒在哪里？
「妈……」我嗓子有些哑。
「别喊了，也别看了，他刚刚听见你在里面叫了一声，就要砸开门往里冲，被我们给拦住，他又在那里哭，把自己哭晕了。」
我妈这话让我既感动，又想笑。
麻麻的伤口跟着发酸，我痛苦地皱起眉头。
观察的时间过去，我被送入普通病房，旁边躺着出生不久的女儿。
她还在睡。
「呜呜呜……」
哭声从病房门外传来，许知寒跟着踏入病房，抹着眼泪跟我诉苦。
「呜呜呜……姐姐，我好害怕，你在里面的声音听起来好痛苦。」
「我想把门推开，他们拉住我，不要我进来。」
「他们好坏！我只想见一见你啊！呜呜呜……」
看到许知寒这个样子，我又想笑了。
可是伤口又麻又酸，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嘶……」
「姐姐，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
许知寒站在病床前，俯下身忐忑又担忧地看着我。
「我很好，你看看我旁边的小家伙，是我们的女儿。」
我转过头，柔和地看着熟睡中的小家伙。
「她好小。」
许知寒放轻了声音，害怕惊扰到我旁边的女儿。
我说：「她慢慢就会长大了。」
11
出院后，村里人都来我家看小家伙。
和许知寒相似的眉眼，让他们不再怀疑我做了不道德的事。
只是许知寒在产房前哭晕倒的事情又传了出去。
不知道有谁给他说了什么。
我某一天晚上，突然感觉一道亮光从眼前闪过。
猛然惊醒，便看到许知寒站在床边。
他拿着菜刀，对准了自己的小兄弟。
「你要干什么？」
我真的被吓傻了。
许知寒看了看我，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
「把它砍了！」
「等一等，你千万别冲动！」
我急忙掀开被子，顾不上女儿会不会被吵醒，急匆匆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去抢刀。
许知寒手臂一挥，将菜刀高高举起，我根本拿不到。
「你这是干嘛呀？」
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好在他还没砍，我真是哭笑不得。
许知寒低下头，看了自家小兄弟一眼。
「都是它害了你。」
原来他是在意我怀孕生子所受的苦，以为把小兄弟砍了，以后就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我忍不住恼。
「许知寒，你真是一个傻子。」
若是换了其他时间，听见我说这种话，他一定会生气地跟我吵起来，转眼又忘记自己刚刚要做什么。
可是他现在固执地举着刀，目光沉沉，还在找机会给自己来一下。
「姐姐，我不想再让你痛苦。」
我仰起头，盯着他的眼睛。
「不会了，我们有一个女儿就够了，你想的事情，以后不会发生。」
他歪了歪脑袋，有些傻气。
「真的吗？」
「嗯，真的。」
我郑重的语气，终于让他收起刀，跟我一起小心翼翼地躺在宝宝身边。
灯光熄灭，窗外月儿正圆，蝉鸣伴随着蟋蟀的叫声入耳。
在这个漫长的夏天，依旧有爱人相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