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书房门口,里面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到她耳朵里。
"老爷,奴婢的娘亲一直勤勤恳恳照顾四小姐,今日之事奴婢问过了,是小姐不要她们在一旁伺候的,奴婢和娘亲都是做下人的,四小姐也是主子,奴婢们哪里有回嘴的道理。"柳银娇跪在地上,小声啜泣。
"你起来吧,这事夫人已经有了定论,你在我这里哭诉也于事无补。"
"虽然夫人管着府里的事,可是当家的可是老爷您啊,如今您修书,那些达官贵人都要敬着老爷几分。奴婢也不敢求您让夫人收回成命,奴婢只是觉得老爷忙在外,回来还没个贴己的人伺候着,嬷嬷们伺候的时间久了,比我们这些丫头们自然要更周到些……"柳银娇还要继续说,看见桑准不悦地蹙起眉,急忙岔开话题。
"别让奴婢那些烦心事恼了您,看看诗集可好?奴婢前些日子寻了一本诗集,好些都看不大懂,老爷说要指点奴婢一二的!"
"拿来吧!"
两人凑在一起,翻起诗集。
时不时听到柳银娇娇嗔一句,"老爷,您怎么能这样说!"
桑准唏嘘一句,"月影花桥下,玉臂帐中举。孙局一生潇洒,我比不上,比不上啊!"
"老爷文采初中,英姿卓越,那孙局不过沽名钓誉之辈,您修书之后,可是要名垂千古呢。"
"……"
蔡婉约听着他们读诗,那些诗她都能背下来,她也是大家闺秀,从小琴棋书画未曾断过,只是嫁了人,以夫家为天,从揽上桑家这内内外外的事,她满脑子都是让大家不要越活越窘迫。
曾经的琴棋诗画诗酒茶,变成了现在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她已经纯粹过上了生活,为了让桑家不要没落,沾染了满身的铜臭味。
手里的点心越来越重,原本想提柳银娇的事,突然张不开嘴了。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痕迹留下。
晚上,桑准回房,看到妻子还在看账本,心里没由地一股烦躁,白天一闪而过的想法,有一丝浮现眼前。
"如果你真的如此忙碌,那就再寻个人伺候我。"
蔡婉约捏紧手里的账本,心头闷疼不已,"老爷想要纳妾吗?"
桑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妻子为了桑家操劳他不是不知道,可是这几年越来越忙,越来越顾不得他,他心里也有一股委屈。
真是后悔当年让她当家,二弟媳妇巴不得掌家,若是可以直接给了她算了!
"我今晚去书房不回来了!"
门哐嘡一声关上了,蔡婉约把手里账本摔到地上,"桑准,你有本事!"
桑锦幽梦魇了,她好像陷入了一个混乱的梦境世界,三世的记忆交替重叠出现在她面前,整一夜,她都在重复那些记忆。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拿出一张纸,想着前两世的记忆,她怕自己慢慢遗忘了那些重要的事情,前世她改变了桑家人的命运,毁了罗家,带着两世记忆,如果她再无能为力,那她就不配拥有这三次生命。
柳银娇是在她六岁生日那天,进了爹爹的房,四年后,怀孕才抬升姨娘的。
距离她生日还有四个多月,桑锦幽在思考怎么能把她赶出去。不管重活多少次,桑锦幽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成为像三姐姐那样的人。
未来的世界……那是怎样一个地方?
想要给柳银娇安一个由头迫使她离开,桑锦幽第一个想的是爱闯祸哥哥。反正家里出什么事,大家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他。
中午吃完饭桑锦幽就拉着哥哥去找桑准,一推开书房的门就看到柳银娇正在打扫书房,到处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其他人。
桑锦承是个纨绔不用说,桑锦幽一直都是乖巧的形象,所以走进书房,柳银娇注意的是桑锦承,"少爷,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吭吭,我是来看书的。我爹让我没事多看点书,我是过来拿书的!"桑锦承双手往后一背,像个小老头一样,一双滴流乱转的眼睛让柳银娇一下就警惕起来。
柳银娇一脸笑意回答道:"少爷,您要看的书在东边的书房,那里有少爷和小姐都适合看的书。"
"不行,我就要在这里找!"桑锦承急忙拒绝,有些怕怕的看向妹妹,要知道妹妹可是第一次提出要跟他一起捉弄人,绝对不能让妹妹失望!
柳银娇看他的视线投向她后面,就要转身,桑锦承急忙拉住她,"我要看,我要看……要看孙子兵法,你给我找。爹爹说,熟读兵法才能够无往而不利!"
"那奴婢来找。"柳银娇有些疑窦,却不敢驳斥,只好走到书架前找书。
桑锦幽站在书桌前,看着上面整整齐齐摆着爹爹要用的东西,看到桌上有一个札记,眼前一亮,这是爹爹很重要的东西,已经上交了一份,这份是爹爹珍藏的。
伸手小心翼翼地摆弄了一会,给哥哥打了个手势,桑锦幽走到门口站着,小声说:"我渴了,哥哥。"
"算了,别找了。我要带妹妹去喝甜茶,我不看书了,真慢。"桑锦承走到门口拉着阿满走了。
柳银娇一脸阴沉,手里书被她抓得都皱了。
等到她成了姨娘,等她在府里站稳了,桑锦承的位置迟早要被她生下来的儿子取代。
这一生,桑锦幽第一次做坏事,她要诬陷柳银娇做错了事,就有理由将她赶出去。
"妹妹,你想什么呢?"桑锦承站在一边歪着头看她。
桑锦幽扭头看向他,脸上露出一抹坚定的笑,"我在想,我一定要保护好我身边的人。"
"呃……"桑锦承搔搔头,没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转而道:"妹妹,我们去找小宝玩吧!"
"我不想去。哥,你快去练字吧!"
"唔!不带你玩了。"桑锦承立刻变了脸,转身就往前跑,好像下一秒她就会把他拉到书房去似的。
"……"桑锦幽看着远去的哥哥,久久无语。
回房等了大半天,书房那里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一直到晚上,一切都风平浪静,难道柳银娇看破了她的计谋?
直到吃饭的时候,桑准一脸沉默地过来,看了儿女一眼,半晌才无奈地训斥一句,"以后不许再来书房捣乱!"
桑锦幽一脸茫然地看着爹爹,"爹,我没有捣乱啊!"
出了变故吗?桑锦幽攥着筷子,失神地戳着碗里的饭。
蔡婉约放下筷子,脸色沉下来,"有什么事说仔细点!"
桑准不想说,一脸阴沉地坐下,拿起筷子道:"没什么,以后不要让他们乱跑,你之前把两个嬷嬷辞退了,就应该给阿满补个丫鬟,不要让她成天跟着锦承上蹿下跳。"
蔡婉约站起来,"老爷,阿满和锦承去书房找你,就是上窜下跳了?书房以前他们都去得,现在就去不得了?"
"还要不要吃饭?"桑准筷子一拍,蔡婉约立刻闭了嘴。
两边的气氛都剑拔弩张,桑锦承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低头大口吃饭,连平常不爱吃的东西都大口咽下去了。
吃完饭, 桑准要继续去书房忙着为修书做准备,桑锦幽拽着哥哥要去找桑准,桑锦承一听连忙摇头,屁股往后坠一手扒着柱子,一张脸皱成包子一样,"阿满,爹爹很生气,我们不要去好不好?"
桑锦幽抓不住他,桑锦承一挣开她,撒欢似的就跑了。
桑准往书房走,突然冒出一个小身影,吓了他一跳,"谁?"
"爹爹,我和哥哥做错什么了?"
桑准看着女儿,心一下就软了,抱起桑锦幽亲亲她的脸蛋,笑着道:"阿满,你哥哥那个混小子,不要什么事都跟着他学。我们家阿满是爹爹的宝贝。"
"我和哥哥去找爹爹,哥哥说他想要当大将军,我记得爹爹说过要熟读孙子兵法,才能当好将军。哥哥和我都不敢碰爹爹的书桌,我们都是让您的丫鬟帮我们找到,可是她没找到,我们就回来了。爹爹真的不让我和哥哥再去书房了吗?"桑锦幽装出一副委屈得快哭了的表情,一歪头靠在桑准肩上小声啜泣。
桑准停顿了一下,才问道:"阿满和哥哥没有碰爹爹的书桌吗?桌上有一沓白纸,还有一本没装订的书。"
桑锦幽茫然地摇摇头,挣扎着让爹爹把她放下来,乖巧地站在他面前说道:"我不喜欢爹爹的那个丫鬟,她在我低头的时候,瞪我,我都看到了。"
"她怎么可能,阿满看错了。"
桑锦幽摇摇头,"阿满没看错。她是胖嬷嬷的女儿,胖嬷嬷跟瘦嬷嬷说以后她要当我奶奶,才不会像奴才一样伺候我。"
桑准抿着嘴,脸上的线条逐渐硬朗起来,"你娘也知道吗?"
桑锦幽故意一副怯怯的表情,"阿满没告诉娘,娘会很生气的。"
桑准思考了一会才说,"爹知道了,这事别告诉你娘,爹爹会处理这件事。"
桑锦幽被送回房间后捂着狂跳不已的心,原来说谎去诬陷一个不喜欢的人是这种感觉,很害怕却又带着一丝兴奋。
桑锦幽的生日在桑府一直很重要,因为她的名字是皇上钦赐,每年她的生辰,都会有一些不认识的人送礼,越来越多的达官显贵听过这户名门儒士,知道桑家有一女,得皇上赐名,皇后又诞下小皇子,说是桑家有福,赏了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