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房门,桑准一抬头,愣了片刻神。
"你,怎么来了?"桑准放下笔,侧身从柳银娇身边快步走到妻子面前,眼里满是惊诧之色,"你……你怎么穿这身衣服?"
"这,那……那妾身这就去换了。"蔡婉约脸色一白,这就要转身离开。
"没,你,这样很好。"桑准一把伸手拉住妻子的手,两人身体同时一震,顿时都沉默了。
蔡婉约想着妹妹说的话,心里一个劲打鼓,这下真是前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近天转凉了,书房毕竟不比卧室,有些凉了,您的腿惧冷,晚上睡觉前记得让奴才置热水暖暖。"
听她的叮嘱,桑准脸上的表情柔化了,不管一个男人再花心,再不是东西,妻子和外面的女人总是有一定的区别,更何况桑准一向敬重妻子从不沾花惹草,这几年若不是被忽略急了,怕是也没柳银娇蹦跶的机会。
"天也晚了,我们回房吧。该忙的都忙完了,倒是你,知道天冷了,还穿这么单薄。"桑准脸上带着笑意,拉着妻子的手就往外走。
"老爷,您的文集还没整理好,您说--"
桑准回头淡淡地看了丫鬟一眼,"文集也不会跑,不拘这几日,你下去吧。"
蔡婉约看了柳银娇一眼,安静地跟着桑准出门,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心中再难平静。
回到房里,蔡婉约立刻吩咐下人送上热水,蹲在相公跟前,为他拖鞋,给他洗脚,这事原本就该她做的,只是这几年太忙碌断了许久。
"好久没有享受过你的手艺了。"桑准坐在床边,舒服地仰起头。
"妾身错了。"蔡婉约仰起头看他,两人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待在一起了。
桑准挪榆她一句,"你错哪里了?你可一直都占着理。"
蔡婉约手顿了一下,讪讪然不语,低头乖乖给桑准洗脚。
"你欠我的可不只是洗洗脚!"桑准伸手拦住她的胳膊,把人提了起来,有些事不言而喻,两人心头均一震。
"妾身去,去熄灯。"
"亮着也无妨。我想好好看看你!"
蔡婉约眼里闪过泪花,顺从地靠在他怀里,"老爷!"
……
之后的几日,桑锦幽时不时暗暗观察爹娘,发现娘早起的时辰越来越往后推,爹爹也不在日日板着脸,而那个柳银娇好像很久没看到她了。
她跑去问娘,娘说打发到铺子去了,短时间不会回来。
"娘,为什么不把她打发出去?留着总是隐患。"桑锦幽坐在床上,看着坐在窗前绣花的娘亲,忍不住就问出了口。
绣花针插进手指里,蔡婉约一脸诧异地望着她,"阿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桑锦幽正在享受丫鬟剥瓜子给她吃,猛然僵住,然后就心虚地不敢看蔡婉约,她刚才的话的确不像是五岁的孩子会说的。
"阿满,你都跟谁学的这些话?"蔡婉约似乎怒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床边,盯着女儿,眼里是浓浓的不满。
"是……我听……小姨说的,还有府里的人……"委屈地对手指,桑锦幽扁着嘴,泪花满满望着她。
蔡婉约丝毫没有怀疑,也只有她那个浑不怕的妹妹敢这样口无遮拦的。
"以后不许靠近你小姨,都被她带坏了。"
"阿满想出去玩!"
"你想去哪里?去花园玩,让紫兰陪你去,晌午过后,还要练字,不许偷懒。我可不能让你跟你哥一样野!娘给你挑了几个贴身丫鬟,等过几天训练好了就送来,以后不许一个人偷跑!你哥爱闹就算了,怎么你也是,都不知道像谁,唉!"
又一次申请失败,桑锦幽垂头丧气地往外走。最近一直忙着爹娘的事,她心里却一直没忘记去找罗湛陌,现在她是五岁,相公应该是十二岁,辰王说他是南龙国的皇子,那为什么他会来到金陵?
这时候好像没听说南龙国有什么大事,她记得南龙国大乱是她十二岁时候的事,这还早呢。
如今他是不是安全?这些问题时时刻刻都在折磨她,她却连金陵城都出不去,如何去寻他?
"不过,你要是表现好,十五花灯,娘带你去转转。"
"真的?"立刻阴转晴,桑锦幽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了,一蹦一跳地跑出屋子。
蔡婉约笑着摇摇头,这孩子啊!
路过花园,看到一个叔叔和大哥站在一起,大哥一副很崇敬的目光望着那人。
"那是谁啊?"
紫兰在一旁回答道:"回小姐,那是二爷给大少爷请的武师傅。"
桑锦幽看着花园,停住脚步不打算过去打扰,"武状元?诶……反正大哥会高中,而且是文武状元。"
"小姐说的是。"
小姨又跑来一趟,神神秘秘地送给娘亲一本书,桑锦幽趁她们说话之际翻了一下,随后像是被扎手了似的,红着脸跑出房间,躲在房间整整一天都没敢出门见人。就连有下人过来通报门外有人找她,都没理会。
大门外,小乞丐蹲在门口,看到有人出来,猛地站起来。
通报的下人一脸不耐烦地骂道:"滚,臭要饭的,再敢胡言乱语,饶不了你!"
小乞丐沙哑着声音辩驳,"是她让我来的!"
"再不滚,信不信我抽你!"
胳膊拧不过大腿,小乞丐落寞地转身走了。
一离开桑府门口,就有两个半大的小乞丐等着他,"这种大户人家的人,咱们怎么可能攀上关系!还是跟我走吧,跟我们去南方,那里可暖和了。"
小乞丐回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桑府的大门一眼,最后一咬牙点了点头,"走吧!"
***
"这两个就是娘给你挑的贴身丫鬟,以后她们就是你最信赖的人,等你成亲了,她俩也是要跟着你一起到夫家去的。"
桑锦幽站在房间里,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女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的叫吉祥,小的叫如意。还不快来拜见小姐。"
两个六七岁的小丫头恭敬地跪在当,朝她磕了三个头,"奴婢见过小姐!"
梅兰呢?秀珠呢?
为什么这两个小丫头她从没见过,不管是前世,还是再前一世,她都没有过叫吉祥如意的丫鬟。
蔡婉约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注意女儿怪异的表情,站起来道:"娘还有些事要去忙,别再乱跑了。"
等娘亲离开,跪在地上的吉祥和如意依旧恭敬地跪着,连头也不敢抬一下。桑锦幽静静地看了她们一会,仿佛浑身力量都被抽走一般,浑浑噩噩地走出房门。
天空阳光正好,洒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直到被花园前的湖挡住。
一块石头落在她正前方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周围的鱼群立刻散开。
缓缓抬头望去。
"即使同一招数,用的时机不同,也会出现不同的结果,其中不经意所为,也可影响全局。你的出招太执着,锦桓,或许结果反而会偏离你所愿。世事变化无常……"
大哥的师傅正在教导他练武,大哥握着剑,狼狈地趴在桥上。
"出现不同的结果。"桑锦幽望着桥畔上的两人,前两世大哥的武功仿佛与生俱来,从未见过他练武,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满府的人都知道大哥拜了高手为师。
出现不同的结果!
飞奔回房间,把吉祥如意关在门外,从床底下拿出她记录好的所有时间线,突然觉得她这样仔细地记录下前世的一切,到头来或许记住的只有她一人。
拿过笔,笔尖盯着纸上的记事,五岁生辰,娘亲送贴身丫鬟两名,赐名梅兰,秀珠。
黑磨盖缓缓覆盖上去,好似将梅兰和秀珠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抹掉一般。
这一生不知还能不能遇到她们……
这一年冬,皇帝病倒了,整个金陵城都陷入了暴风雨前的平静,皇家之内,皇权之争,皇长子皇甫博要跟南龙国讲和,朝廷分为主战派和主和派,朝廷局势一触即发。
外乱不断,南龙国虎视眈眈,三十万大军直逼疆域,朝廷上下人心惶惶。
与此相比,金陵城中的普通人家就没那么多愁闷,桑锦幽盯着手札发呆,看来不是所有事都改变了,很快就会和亲了,一旦和亲,金国就有一年的休养生息时间。
皇帝重病,金陵城百姓不许喧哗,禁婚嫁,禁礼乐歌舞,禁一切让人心情愉悦的东西。
"小姐,外面下雪了,好大的雪!您要不要去看看?"一个胖得像个球一样的人从外面跑进来,在门口跺了跺脚,弹掉身上的雪。
"真下了?"如意放下手头的事,走到门口揭开厚重的帘子,看到外面真的飘雪了,回头看向桑锦幽,笑道:"小姐想不想出去走走,这可是今年冬天第一场雪。"
桑锦幽坐在台桌前,低头认认真真地临摹大家的字,最后一个字写完,站起来把笔往旁边一递,如意接过笔,开始收拾书桌。
"嗯,我想出去走走,如意,我娘如果来找我,就说我睡了。"
带上手套和帽子,把圆嘟嘟的脸藏在帽子下,桑锦幽就带着吉祥出门了。
桑锦幽年纪还小,逢过年了,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倒也没人管着她在不在府里。
大街上只有少许人,大冬天的很少有人出门,桑锦幽怀里抱着暖炉,随意进了一条街道,不管今生如何改变,她只是在碰运气,或许她会像前世一样,一转身就撞到他了。
几个月前她冒着被娘亲发现的危险,跑去北街,只是那户人现在的主人还不姓罗,而是一户李姓人家,金陵城至今都没有一户罗姓的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