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姨娘跟了爹二十几年了,提个平妻,也说得过去。不要忘了现在的桑家,都靠着大哥呢!那陈桑碧算什么,奴才上位而已!这样侮辱蓝姨娘,你觉得大哥会同意吗?”
坐起身子,看着小桌上的纸币, 她突然性质而发,写下了杜甫的一首诗。
“你说的倒是在理。可是锦恒要是不管不顾呢?”
“不会的,等着看吧,这个平妻一旦提起来。”等最后一句话写完,放下笔,缓缓下床。
该好好做生意了。
桑锦妍低头看着姐姐写的东西,“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这是什么啊?”周氏也凑上来,“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跌坐在坐垫上,周氏怔怔地望着那句话,心头不禁升起一丝悲凉。
桑锦蓉不知道,那首诗被桑锦妍拿去跟表姐妹显摆,却被路过的先生看到了,然后一传百,百传千。
恰逢金陵正在办赏诗大会,竟没有一人可压得过这首诗,一时间,桑家不止有被受皇恩的四小姐,三小姐的才情更是让整个金陵才子都趋之若鹜。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桑锦蓉正在跟桑锦幽说下一步计划。
“姐姐的才情,本就是金陵一绝。”
桑锦蓉随口调侃了一句,“绝的不是我,是杜甫,他可是诗仙,自然不同凡响。”
桑锦幽没懂,不过她没多问,看着利益翻倍,心头并没有太多欣喜,一想到外面已经有百姓买不起粮食,她却在这里大发横财,心头就觉得压得慌。
“怎么了?”
“肉食百姓,我们这样跟贪官污吏有何区别?”她突然烦躁地放下账本,走到床边坐下,心口压抑,难以喘息,她还记得当年闻到的满城腐臭味道。
见她这样,桑锦蓉不得不残酷地说出事实:“阿满, 做生意就是这样,得狠得下心,否则就会被别人吞掉。一旦我们稍微心软,李家,还有其他的米商就会蜂拥而上,直到把我们赶尽杀绝。商场的阴险,你还没触及一二呢。”
“三姐姐,我知道,你不用管我,我只是没适应,歇息一会就好了。”
“嗯。”
月底救济粮到了,金陵的米价立刻下降,五倍,四倍,三倍,最后一半商家维持在了两倍,一半降到了一倍。
救济粮不停地往金陵城运,桑锦蓉都有些心惊了,她们手上押的粮食是两倍进的货,一旦降下来了,那么就赔惨了,前期赚的钱,恐怕尽数要赔进去了。
桑锦幽看着蔚蓝的天空,幽幽地开口:“三姐再等几个月。”
这两个月,对于整个金陵的人来说,无意是幸福的,对于桑锦蓉来说,却是备受煎熬。
她不是不信桑锦幽,而是商人面临眼前的损失,都会引发的躁动。
进入五月开头,突然有一天,一个米铺挂了卖空的字眼,然后就像瘟疫一样,整个金陵都没米了。
桑锦蓉快步走进来,“不应该,我估算过进来的援助米,除非有人屯米,否则不会这么快没了。”
“是有人在屯。”桑锦幽点点头。
“谁?”
她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桑锦蓉立刻了然,然后露出了讽刺的笑容,“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亏他们还下旨命令禁止屯米,否则格杀勿论。”
“三姐姐,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她不知道,可是这几日开始,就频频做噩梦,她梦到自己被送到了陌生的地方,好像是老天爷生气她泄露天机似的,在那里,她什么人都不认识,什么事都不知道,又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说不上来,二叔那边怎么样了?”
“桑青还是重视儿子多过女人,大哥不同意,他就只提了蓝姨娘。不过陈桑碧恐怕不会轻易罢休的,事情还有的闹,幸好你一个人住一个院子,进了院子,就听不到这些烦心事儿。”
“等三姐姐十五了,就该自己住了。”
“我可以自己住?”
“桑家的规矩,满十五岁,就能自己住了,我是皇上恩赐,才从小住在这里的。”
一听这个,桑锦蓉眼前一亮,终于不用跟周氏和桑锦妍住在一起了。
从院子出来,她一直沉浸在要搬到独立的院子里住的喜悦,直到撞上一个人,才反应过来。
“见过三小姐。”
她抬头,面前的男子,一席湛蓝色长袍,面色沉稳,五官周正,很有男人味,怪不得阿满说她前世选了这个男人。
见桑锦蓉毫不避讳地打量他,周琛心头颇为紧张,这位三小姐,一向沉默,尤其是落水之后,几乎不跟外人打交道。
但是他也知道,她一首诗名动金陵。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这句诗已经被广为传唱,女子的悲凉和哀怨,这是她为二夫人鸣不平吗?
“下去吧!”
从他身边走过,桑锦蓉莞尔一笑,这样的男人虽然不错,却不足以让她失去理智。
前世的情况,她想不通,自己怎么会那般无能,竟然把自己逼进了皇宫?
幸好,阿满提醒了她,这次总会不同的结局。
不过,她说自己最终嫁人,很幸福,她有一双儿女,有守护她的丈夫。
那个男人,她倒是很有兴趣认识一下。
能让她幸福的男人……
会是怎样的人?
桑锦幽不好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源自南龙国的一封国书。
皇甫安在南龙国待了半年,定于年底完婚,和亲的对象是南龙国王子,却没有定下到底是哪位王子。
国书明说,按照南龙国婚俗习惯,需要一名适龄公主伴婚,十名待字闺中的女子守婚,完婚半年便可归国,如若愿意,也可在南龙国成婚,指婚的对象也必定皇亲国戚。
看完国书,皇帝一脸阴沉,久久没有说一句。
皇后拿过一看,脸色大变,“南龙国欺人太甚,绝不可答应!”
公主伴婚,宫里皇子倒是不少,公主就三位,皇甫安已经去了南龙国,还六公主已经成婚,十二公主才六岁,那就只剩下她的十公主。
“南龙国近年兵力强健,我们却遇到了粮灾,绝不可为战!”皇帝甩袖而去。
皇后站起来大声询问:“你要把雪儿送去?你可知道她一旦去了南龙国,不是被留下和亲,就算回来了,还有什么清白而言?她可是你最疼爱的公主!”
皇帝停在门口,微微侧头,表情冷峻道:“朕已经送了最心爱的公主去和亲,难道还差再送一个?!别忘了,和亲的想法是谁提的?”
皇后听闻,跌坐在台阶上。
皇甫安和皇甫悯关系那样亲近,不把她铲除,她的大皇子,四皇子,怎么跟皇甫悯斗?
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哪里错了吗 ?
“皇后娘娘!”太监上前扶起她。
“福寿,本宫该怎么办?”她怔怔地望着陪伴了她三十年的身边人,第一次慌乱得像个孩子。
福寿一脸忧心地看着她,“娘娘,不就是要公主吗?我们封一个给她便是。”
“封一个?”
“近日桑家三小姐名声可大得很呢,连后宫的人都在议论她写的诗。”
皇后抓住他的手腕,“桑家?那个皇上赐名的桑锦幽?”
“是,写诗的是三小姐,桑锦幽的姐姐。桑家有三女,送一个出去又何妨?”
“对,本宫年年赏赐,她也是该报答本宫这份厚爱了。”皇后放开福寿,坐在榻上,“福寿,宣本宫旨意,召桑锦幽即可入宫,不得有误。”
“遵旨。”
桑锦幽正在书房里写字,墨汁滴在了纸上。
吉祥机灵地伸手要拿过纸,“奴婢,给您换一张。”
“不用了,不写了。”
她走出房门,觉得胸闷,却不得解,好多天了。下意识摸摸脖颈的玉佩,才发现玉佩早就不见了。
找遍了整个院子,都没见玉佩在哪里,她不想惊动娘亲,就没报上去。
“小姐,宫里来旨意了,小姐快跟老奴去接旨。”嬷嬷小跑进来。
“宫里的旨意?”
她惊了一跳,连忙跟着嬷嬷往外走。
到了正厅,除了在外办公的大哥,做生意的二哥,其他人都到齐了。
桑锦幽一跪下,公公就开始宣旨,“皇后娘娘有旨,宣桑锦幽即刻进宫,不得耽误。四小姐,请吧!”
公公指了指外面的马车。
蔡氏握着女儿的手,给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赶紧走上前,给一个大红包。
“公公,皇后娘娘宣小女进宫,不知有什么事?她这还没梳洗打扮,怕惊了皇后娘娘的驾!”
“自然是好事儿,不过要是怠慢了,怕就是大事了!”公公变脸比翻书还快,“请吧,四小姐!”
“那嬷嬷跟着小姐,别让小姐冲撞了皇后娘娘。”蔡氏挤出一抹笑,状似很随意地说。
公公皱起眉头,“皇后娘娘只宣了桑锦幽!”
蔡氏表情僵住,眼里的担忧再也掩饰不住,这不是什么节日,宣阿满进宫做什么?
桑锦幽朝娘亲笑了笑,跟着公公往外走。
上了车,解开帘子看向桑府,记忆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是这样一匹华丽的马车接走,就再也没回过桑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