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让几个丫鬟特意把榻搬到了院子里的树下,她也能出来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阿恒。”南琼月朝蹲在旁边玩蚂蚁的容恒招了招手,“今天就别出紫宸阁了,外面有点乱。”
“外面怎么啦?”容恒扔了手里的小木棍,跑到南琼月身边来。
南琼月拿出一叠质地较硬的纸,和两把小剪子,“外面在抓坏人,我今天教你折几个好玩的东西。”
“好呀好呀!”
“像我这样,先把纸张卷好,你过来一点,我教你,卷小一点,对,阿恒做的真棒。”
南琼月握着他的骨节分明的手,揉搓着掌间的纸,她的手很小,小到他轻易就可以包裹住,指尖的触碰,柔软与温热摩擦着,卷起来的仿佛不是手中的纸,而是胸腔里那颗鼓噪的心,翻来覆去,痒的人心尖发疼。
“用浆糊糊一下,放这边晾干吧,然后……”
捣鼓了一会,两人总算是整出了两个像样的风车,南琼月的还好,容恒的就有点惨不忍睹了,“以后倒是可以考虑用有颜色的纸来做,更好看。”
阿楠小跑进来,发丝有些零乱,“王妃!李嬷嬷又晕过去了。”
南琼月用手指转了转手里的风车,把它递给了容恒,让他自己去玩一会,等会她处理了事再跟他玩耍。
“又晕了,这到底是年纪大了经不起累,还是故意推脱我交代的事呢?”
阿楠如实道:“似乎是被吓着了,奴婢去传令的时候,她听到荷院捞出了尸首,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喃喃说着怎么可能会捞出尸体,接着晕过去了。”
吓晕过去了,这心理素质不行啊,做得了杀人的勾当,却没有承受被查出来的勇气,她以为李嬷嬷起码能支撑的久一点的。
“算了,让萤风和碧云去把府里的下人都叫我院子里来,一个都不要落。”
很快王府里近百来号人都被聚在了南琼月的紫宸阁,这些人当中有些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了荷院的事,来的路上嘀嘀咕咕,现下不用南琼月说,他们爷明白了个大概。
南琼月不急不缓地道:“王府闹鬼一事,传的沸沸扬扬,为了稳定人心,今天特意请了京兆少尹过来查看,不曾想居然真在荷院捞出了一具尸体,连着本王妃也吓了一跳。”
跪在下面的人左看看又看看,面露惊色,不曾想路上听到的猜测竟是真的。
“京兆少尹刚派人跟本王妃说,那是一具女尸,已经叫了仵作去验尸查明死因了。其实大家心里应该都有了猜测,近段日子以来,王府里只有锦书一人失踪下落不明,这莲池的尸体是谁,大约也都猜的出来。当然未免出现错漏,还是要你们过去认一认的,待会都用帕子遮好嘴脸,别到时候被熏晕了过去。”
众人齐声应道:“是。”
没过一会元辉的近侍便过来讨人,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去了。
见状,南琼月扭了下有些酸疼的脖子,伸了个懒腰,日头已经上来了,外面的空气灼热起来,便开口要阿楠搀扶自己回房里去。
谁知容恒窜过来的极快,非常熟练地用昨晚上那个方法把她抱了起来。
阿楠又结巴了,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到了,“这……这……王妃……你们……”
南琼月脸色微红,立即道:“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我脚受伤了!”
天地良心,她从没有想过把容恒带成这样,都赖那本画本。幸好大部分下人都已经离开有一小会了,没有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然她脸皮再后,被那么多人看见怕是也要羞愤难当了。
阿楠:“……”
王妃不是认真的吧!她与王爷这般亲近,难道真的……
不出意料的,被派去认人的下人,一致指认那是锦书,仵作也验出来锦书是溺死的,至于是失足或者是被人所害暂时还没有个定论。
元辉征得南琼月同意,暂时让人把荷院围了起来,不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又派人盯着,让人把院子里里外外查一遍,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那边昏了好一会的李嬷嬷,终于悠悠转醒,她心神恍惚,见阿楠早已经不在,对着门外叫唤几声,仍是不见一人进来。
此时荷院那边人才刚刚散了,都还没回来呢,晕了好一会的李嬷嬷又怎么会知道,可她见不着人心中才更加害怕。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等着别人宰割她!
皇后娘娘!对,在这件事还没有定论之前,找皇后娘娘,或许她还有一线生机。
如同一个多月前的那个晚上一般,李嬷嬷又在老地方等着接头的人过来。
李嬷嬷望着头顶那一轮满月,怔怔出神,今天和那夜多相似啊,就是那天晚上,锦书偷看到她与人对接,她也是不得已出手的,只怪那小贱人听到了点东西被吓得的仓皇逃窜,她还没动手呢,小贱人一失足就跌进了荷花池里。
那时夜深人静,锦书在水里使劲扑腾,想要爬上岸来,她不过是动了动手指头把锦书摁下去罢了,事后她明明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好了一切,怎么今天又会凭空捞出来一具尸体。
是谁把尸体弄了回来!
容恒!
会不会是容恒!
她被派到王府来,就是为了替皇后娘娘看着容恒是不是装傻,这十多年,王府大半边天都被她攥在了手里,她所知道的人里,没有能做出这样安排的,除了容恒这个变数!
她忽的想起,锦书失踪后王府里传的那些流言,如今想来,怎么都感觉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肯定是装傻!
这么多年,打骂凌辱,容恒居然装的滴水不漏。
李嬷嬷越想越害怕,一个人若是如容恒这般能忍,那报复起来,该有多可怕。李嬷嬷打了一个寒噤,明明是盛夏天气,该是热的汗流浃背才对,她却莫名觉得,后背凉的如同被寒冬腊月的冷风吹了,刺骨的冷。
“何事?”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拉回了李嬷嬷飘远的思绪。
李嬷嬷语气有些急促地道:“这次只怕是不好了,容恒,容恒那个傻子,他根本不傻!他一直在装!”
“娘娘已经知道了。”那黑衣人冷漠的道,声音冰冷的听不出一丝感情。
李嬷嬷有些诧异,“皇后娘娘知道了?!”
那人冷笑一声,带点嘲讽意味,“那日在醉春楼,他与肃王殿下动手,毫发无伤的接下那一掌,娘娘听了便知事情有些不对了。”
李嬷嬷对着那黑衣人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间顿时血红一片,“娘娘既然知道了,想必已经有了对策了,奴婢只求皇后娘娘能救奴婢一命,这么多年,奴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奴婢可是一直帮着皇后娘娘教训容恒这个傻子,丝毫不曾懈怠。”
黑衣人不屑道:“呵——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有脸要皇后娘娘救你。当初不是说那条人命处理好了么,如今让人又翻了出来?”
李嬷嬷声音颤抖,“如果没有人在背后动手脚,奴婢的确是处理干净了,谁知道容恒竟然是装疯卖傻这么多年,他一朝逮着机会,竟是不松口了!”
黑衣人有些不耐烦地道:“你在王府这么些年,居然连他是真疯还是假傻都分不出来,可见你有多愚蠢,娘娘从来不用无用之人,锦书那事最后落在你头上,你当知道该如何做。”
李嬷嬷有些语不择调,连着“奴婢”二字都给她吞了,“不!不!你帮我求求皇后娘娘,让她救救我,我不想死,真的!这么多年我为娘娘做了那么多,娘娘怎么可以弃我于不顾!”
“不要以为娘娘身处深宫,对你做的事就一概不知。这些年,你是为了娘娘做的多,还是为了你自己多,你心里有数。恒王府的日子很是惬意吧,听说你儿子前年又在京郊置办了一座宅子,你出了多少力呢,置办宅子的钱你又是从何处得来?”
黑衣人把这事一挖出来,李嬷嬷身形晃了晃,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她以为她做的一切都隐瞒的十分好,却不知皇后那边一直清清楚楚。
“娘娘既然允了你中饱私囊,让你得了这天大的好处,有朝一日是必定要让你偿还的,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你若不想你京郊一家老小死于非命,你就得掂量好,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哪些事该认,哪些事死也不能认。”
黑衣人阴恻恻的话如同一条毒蛇,盘着她的脖子吐着冷气,叫人不寒而栗,所有的事说到这份上,她已经没有挣扎的必要了,她已经是一颗弃子了。
黑衣人离去没多久,暗中观察的周尧便悄悄回了紫宸阁,他轻轻敲了几下房梁,容恒便睁开了眼,确认南琼月熟睡,他才蹑手蹑脚从床上下来。
周尧沉声道:“殿下所料不错,皇后那边派人过来见过李嬷嬷了。只怕现下已经下了让她一口认下所有罪责的命令了。”
容恒轻哼一声,唇角勾起抹嗜血的弧度,“认下一切又如何,她精挑细选的人,她想妄图摘干净?”
周尧又道:“那,元辉那边的案情进展,属下是不是依旧按之前那般,推个人出去,直接给他指条路。”
“先让他查着,没有进展再说。”容恒幽幽道,一个京兆少尹这都查不出来,那得有多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