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忘了我叫什么名字。
我从小就被卖到了宫里,别人只唤我小五子。父母的脸已经在记忆中模糊,我也不曾执着父母曾给我取过什么样的名字。
我只在乎每天能不能吃饱,有多少活要干,有多少衣服要洗,有多少打要挨。
直到皇帝下旨让所有被抄家的官家女子进宫那天,改变我一生的人闯入我的世界。
第一次见洛苏,我不过是个脸色蜡黄的瘦小太监。胖嘟嘟的小丫头迷路了,急得直哭。实在是受不了她的哭声,我帮她指了个路,她便把怀里偷藏的桂花糕给了我。
那日,大雪纷飞,寒风刺骨。然而我手里的桂花糕却带着丝温热,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第二次见洛苏,却是在炎炎烈日的艳阳天。我已经改头换面,焕然一新,她没有认出我也是当然。
一次人员的调动,我离开了以前跟随的公公,来到了另一个公公手下。虽然待遇没有变多好,但总算也是能吃饱了。我渐渐地不再变得那么骨瘦如柴,面色不再如以前一样枯黄,容貌也大有变化。
她仍然是那个胖丫头,虽然比小时候瘦了不少。但和其他姑娘比,还是稍显圆润。那天,我收拾的时候做错事被公公骂,是她最先帮我解围。这次明明是她帮了我,可最后她仍然因为听到我肚子叫,递给了我与以前一样的桂花糕。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脸长得越来越艳丽。之前因为瘦小而被各种欺压,长开了之后却因为容貌也受到各种侮辱与嘲笑。我曾想刮花自己的脸,却被那时管我的大公公阻止了。那时候,那位大公公不仅不让我破坏自己的脸,而且还用各种好东西护着。我以前不懂,只觉得大公公心善。可最终把我送给那个狗皇帝的就是他。
狗皇帝沉迷于我的容颜,却因我是去了势的污垢之身从不曾碰过我,只会愈发地折磨我。
荒淫无道,奸臣做辅,不知道用从哪里找来的各种惨无人道的法子残害了多少人。
那几个月,我有时庆幸我有那样一张能使他神魂颠倒的脸,有时又恨不得和其他人一样咬舌自尽而死。
但我没有。
最后的最后,我选择了接受,学会了利用。
他开始用他那张脸去勾引,去引诱。几年里,他拉拢人才暗地里耍手段吞掉东厂的大权,勾结明王助他们造反,通过利用美色引诱狗皇帝开始间接插手朝廷政权。渐渐地,朝堂大局已经开始按着他的操纵风云变化。
直到丽妃那个贱人害死了陈曼。
丽妃因为精通闺房之术,会许多新奇多样的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花样把戏。那时有一段时间,丽妃受到的宠爱仅在他之下。丽妃说陈曼害死了她腹中的孩子,求得皇帝将陈曼刺死。陈曼是我宫里的宫里,本就不应该仅凭她一己之言而受死。狗皇帝也顾着我的面子不曾碰过陈曼。可丽妃却因恨而生歹意,暗地里找人害死了陈曼。我本就是个男宠,不能生育,也无其他妃子有过身孕,丽妃当时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必定是太子之位。母凭子贵,丽妃之后也必飞黄腾达,所以丽妃才怀恨在心。
明王与陈曼青梅竹马,两人情投意合海誓山盟。陈曼一死,明王一蹶不振,我的所有计划全部被打乱。
我把洛苏派进明王府,让她时刻密切关注明王的动态,可两年过去,明王仍然毫无争权之意。
终有一天,我实在看不下去,半夜约见明王痛斥他的无能懦弱与任性,却在争执之间掉入湖中成了一缕孤魂,来到这个世界。
想来也是可笑,当时明王以为他会水,直接转头就走。
可他这一生什么都会,偏偏就是没学过水。
当我在这个新的世界醒来,以前的一切幻化成虚无一片,仿佛只是一场梦。
可对这个世界的陌生又时刻提醒着我这不是一场梦。
我在这个世界里小心翼翼的适应着,生怕别人看出来我不过是不知从哪个地方来的一只鬼。
我本想着,这一生,就变成张逸,安安稳稳地生活,平平淡淡地了结。
可她,竟然又出现了。
就那样奇迹一般的出现了。
我怔愣地看着眼前保安拉着的女子的背影。那件大红色的衣服是我在她嫁入明王府时挑选的。当时我挑选那件嫁衣的时候我只不过是幻想着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她也只是以一个普通的官家姑娘的身份嫁给我时会穿什么样的嫁衣。
当时的幻想是多么不切实际,我是个阉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过上普通人家的夫妻生活。
可现在,可现在,她出现在这里,就像上天给了他一个巨大的彩票,让他诚惶诚恐。
我感觉到自己在颤抖。喉咙酸涩,可还是唤出了那个名字。
她回头的瞬间,我差点以为我停住了呼吸。
为什么不可以?有什么不可以?我都到了这个世界,她就不可能回来吗?
我一遍一遍反问自己,又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要冷静。我在尽量保持镇定,尽量克制住自己发抖的身躯。
随着交谈,我确定了她就是她。
他生命里唯一的阳光。
不会错的。
不会错的。
不会错的。
我也不会让它错的。
老天竟然再次把她送到了我面前,我就不会再失去她。
我会成为最好的,也会给她最好的。
无论发生什么,我也不会允许我们再回到那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