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容锦在马车上写了几封信让人送出去。
她爹在南边的事情不知道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更不知何时能归来。
马车颠簸了一下,安容锦的裙子上沾了一点墨汁。
清霜推门出去,不客气地问:“怎么回事?不知道郡主在写东西吗?”
车夫停下车来,不急不躁地解释:“清霜姑娘,刚才有只猫从路中间跑过去,所以马儿吓了一跳。”
说话间,一身着锦服的男子带着小厮从马车前跑到对面,男子弯腰抱起了地上的猫。
那是一只非常好看的猫儿,通体白毛,双眼是琥珀色的,一看就是名贵品种。
清霜先看了猫才看了猫主人, 才发现是老熟人。
“李先生。”清霜喊了一声。
李尧今日出行是为了去给妹妹送这只猫,谁知猫儿在半路跑了。
他回头瞧见郡主的车驾,收拾收拾过来行礼。
“郡主金安。”他离开安国公府许久了,听说郡主复明,他一直想找机会见一见。
听见是李尧,安容锦打开车门与他见了一面。
乍一眼,安容锦有些恍惚,原来自己曾经的说书先生竟然是如此翩翩如玉的俊美青年。
他有着江南学子的儒雅与温和,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李先生?哦,该叫李大人了,李大人如今还在翰林院任职?”安容锦主动问道。
李尧的目光从她的脸收回,作揖道:“是,不过很快就要外放了,李某求了一个饶州知府的缺。”
“饶州?”竟这么巧。
安容锦挪步下车,瞧见街边的酒楼,对他说:“先生可否移步,让我请你喝杯酒?”
“这……”李尧瞥了一眼怀里的猫,将它交给小厮,“好,应该我请郡主才是。”
他没看错,郡主一直是个直率的姑娘。
他在踏入酒楼前,下意识问了一句:“郡主与李某一起喝酒,会不会惹诚郡王不快?”
安容锦挑眉,“李大人挺八卦的,诚郡王不是个心胸狭隘的人。”
掌柜亲自出迎,看到这两位客人,试探地问:“二位是要坐楼下还是二楼雅间?”
清霜不客气地反驳:“你这掌柜好不懂事,我家郡主怎能坐大堂用膳?”
“是是是,两位贵客请上楼,东边还有一间临窗的雅间。”
掌柜心中惴惴,郡主领着一个陌生男子来他酒楼,等会儿这里会不会被诚郡王给拆了?
他打发伙计带郡主上楼,一行人转角上去的时候,从大门外转进来一个姑娘,低着头,穿着富贵人家丫鬟的比甲,径直往后院去了。
众人的目光都被瑶光郡主吸引着,无人注意到这个小人物。
“上一壶你们这儿的好酒,再来一些下酒菜。”清霜吩咐伙计,还给了高额的赏钱。
伙计乐颠颠地去厨房取酒菜。
他们酒楼最好的酒都是分装好的,一小壶就要一两银子。
他端着酒壶和几碟小菜转身出来的时候被一姑娘撞了,酒洒了一些。
“哎呀,真对不住,这位小哥,请问茅房在哪?”
伙计盯着托盘上的液体皱起了眉头,不耐烦地说:“茅房在后院,你往后厨跑什么?”
姑娘歉意地说:“对不住,我第一次来,弄洒了你的酒,我替你擦干净吧。”
她拿出帕子伸手擦托盘上的酒液,伙计驱赶道:“快走快走,被掌柜看到非让你赔钱不可。”
那姑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明眸皓齿,朝伙计嫣然一笑:“多谢小哥哥。”
伙计晕乎乎地看着她离开,然后低头看到托盘,决定回去换一壶酒。
这么贵的酒,要是让客人发现少了一些,肯定要闹事的。
等他端着酒菜上楼,清霜在门口将食物接过来,一样一样拿银针试毒,又每一份夹了一筷子出来,就酒也倒了一杯出来,这才将食物端进去。
伙计第一次瞧见这阵势,有些傻眼,心道:贵人就是贵人,果然娇贵。
酒楼外,刚才那姑娘一脸焦急地跑向对面,进了一家胭脂铺子。
那铺子是汪家的,汪可春今日出来盘账。
正巧就看到了街上那一幕,于是当即让丫鬟跟了过去。
“怎样?成功了吗?”
丫鬟刚才假装镇定,此时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是,姑娘交代的事情奴婢已经办好了。”
“那就等着看好戏吧。”汪可春将手上的账本丢到一边,吩咐丫鬟:“走,请客人们到对面吃顿便饭,再去请诚郡王,就说……罢了,找个叫花子去传句话。”
铺子里有几位客人在,都是各家的姑娘来买胭脂的。
当然,也有是单纯冲着汪可春来的。
她如今可是准太子妃,上赶着巴结她的人家太多了。
汪可春在外头的形象一直不错,热情好客,因此请上几位姑娘上酒楼用膳,大家都很给面子。
清灵给两位各倒了一杯酒,又给郡主布了菜,然后退到一旁。
李尧其实不太明白郡主请他喝酒的原因,他以为,郡主能在路上和他打声招呼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毕竟他在安国公府住着的时候,也很少得郡主召见。
“李大人何时去饶州上任?”
“这个月底吧,家里需要先收拾一番,宅子也托给牙人出售,还需将家妹送回老家,”
李尧高中后,家人也派人来京城与他汇合,买了座一进的小宅子,就连亲妹妹也偷偷跑来京城找他。
“为何要选择外放?翰林院不好吗?”
翰林清贵,能直面圣上,升官的速度也快,外放到饶州那样的地方,这辈子也不知道何时还能回京。
“挺好的,体面,清闲,也没太多烦心事,但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李尧举杯,对安容锦说:“说实话,李某选择外放有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安国公。”
安容锦疑惑地问:“此话何意?”
“朝中局势越来越让人看不清了,以安国公的功绩,值得一世荣华富贵,但很多人并不这么认为。
郡主并非普通闺阁女子,应该明白在下说的是什么。
安国公也许可以安然度过此劫,可我却看不下去他们针对一个开国功臣。
可我一个小小翰林,什么也改变不了,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既然看不下去,唯有选择看不见。”
“这岂不是掩耳盗铃?”
“是,可也只能这样了,到了地方,我可以为百姓做些实事,有了业绩,也许将来我能站在朝堂之上,肆意为自己在意的人说几句好话。”
安容锦朝他敬了一杯酒,“多谢先生愿意为家父说话。”
“当不得郡主的谢意,是李某太无能了。”
“不,你有这份心足矣。”安容锦确实没想到,李尧会站在安家这边。
她低下头,吃了一口菜,状似不经意地问:“李大人了解过饶州乃至江西道的情况吗?”
“已经派人去查了,只是还没有消息传回,不过饶州在南方,雨水充沛,气候温暖,虽不太富庶,但想来耕种上不会太难。”
安容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农事上应该不困难,但如今那边恐怕并不太平。”
“咦?为何不太平?”李尧仔细想想,并未听闻有饶州传来的战报。
安容锦直视着他,发现李尧的脸有些红,白皙的面孔显得生动诱人,如她最爱吃的荔枝。
“因为,我爹在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