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告诉你们父亲在哪里的。”季珉一副甘心赴死的表情。
安容锦夸赞道:“你真是孝顺啊,是个好儿子,可惜,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
她朝林东使了个眼色,让他将季家的老弱带来。
可惜林东没能意会,一头雾水地指着自己。
安容锦就差翻白眼了,“去将季家人带来,尤其是小少爷,让季大少爷见最后一面。”
季珉表情一变,愤怒而绝望地看着安容锦。
林东犹豫着问:“这不太好吧?”那孩子还不会走路呢。
林西推了他一把,与他一起去提人。
就凭郡主这么轻易就抓到了季大少爷,他们也该听她的。
季珉颓然地坐在地上,周围又逐渐聚集了一些百姓,远远地朝这里指指点点。
安容锦命人撕掉告示栏上的悬赏令。
就连士兵们也大声吆喝着:“嫌犯已经落网,大家散了吧。”
百姓们窃窃私语起来,
“那人看着也不像贪官啊。”
“傻子,那是贪官的儿子,那么年轻呢。”
“原来如此,那怎么就把悬赏撕掉了?这贪官还没抓到呢。”
“又傻了,儿子都在这里了,老子还跑得掉?”
“快快快,官府开仓放粮了,家家户户按人头领粮食,成年人每人十升,孩童和老人减半。”
百姓们哗啦一下全跑了。
安容锦冲季珉笑了笑,“你爹挺没意思的,贪那么多银子能做什么呢?死后埋进他棺材里吗?还是他想造反?”
季珉侧过头不说话。
这女子着实可恨。
没一会儿,季珉的妻子和儿子被带来了,孩子撕心裂肺地哭着。
安容锦没生养过,但也知道这么大的婴儿不好带。
她善意地问:“孩子是不是饿了?”
季少夫人看到丈夫,狠心地撇过脸,并不愿意看她。
在她和孩子被丢下的那一刻,他们的夫妻之情就到头了。
季珉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不敢,此时此刻,言语太苍白了。
终归是他们季家连累了妻子和儿子。
“看来你们夫妻不和啊,也是,这天下的夫妻哪有大难临头还比翼双飞的?季少爷还年轻,以后还能娶更漂亮的女子,生十个八个孩子。”
季少夫人顿时委屈地哭了起来。
安容锦伸手摸了一下孩子的脸颊,然后用玉珏上的同心结逗他。
季少夫人顿时不哭了,紧张地看着安容锦,深怕她伤害孩子。
“皇上已经判了季家诛九族,这孩子早晚也是死。”安容锦感叹道。
季少夫人慌了神,跪地求饶:“大人,您放过这孩子吧,他还这么小,他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他姓季啊,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安容锦低声说:“这孩子长得真好,要是不姓季就好了,族谱上也不知道有没有他的名字,这季大少爷真是狠心,早点把你娘休了不就得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季少夫人和季珉都听到了。
季珉跑去地上捡了一张纸,咬破手指,在纸张背面写了一封休书。
他把休书递给妻子,白着脸说:“黄氏,自今日起,你就不是季家人了,望你珍重。”
季少夫人忍着悲痛,接过休书,希冀地看向安容锦。
她知道,她能不能活下去,就看眼前这位大人是否肯通融。
安容锦抢过休书看了一遍,唏嘘:“文采斐然,可惜了。”
“求大人开恩。”季珉跪地磕头。
黄氏看着怀里的孩子说:“季家有家规,孩子周岁了才能上族谱,这孩子还未取大名,只有乳名糖糖,大人如果愿意,请帮我给这孩子找个好人家。
至于我,我是八抬大轿进的季家门,享受过季家的荣华富贵,理应和季家人一起死。
我只是放不下这个孩子。”
安容锦白了她一眼,“上赶着找死吗?你身上又没有季家的血,和他们一起死做什么?断头台上少你一个不少。”
季氏九族,至少也有好几百人,少一个外姓人,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黄氏,还不快谢过大人恩典!”季珉压着妻子给安容锦磕头。
他摸了摸孩子的脸,也是奇了,刚才还哇哇大哭的孩子看到他立即不哭了,甚至笑了起来。
季珉绷不住了,收回手,视线再难从儿子身上离开。
安容锦摆摆手:“快走快走,小心我改变主意。”
黄氏最后看了丈夫一眼,抱着孩子跑开了,她不敢回娘家,怕连累家人,只能隐姓埋名、小心翼翼地活着。
安容锦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反正看到那孩子时,她确实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至于这对母子以后怎么生活,是苦是甜,她就管不着了。
看着妻子离开,季珉浑身一松,面上带了一点笑容。
安容锦也不催他,而是说起了几个小故事。
“我第一次见大规模的流民就是今年,江南如此富庶之地,竟然因为一场洪涝导致民不聊生。
说了都没人信,江南东道这些年竟然被一个贪官牢牢把控了,百姓投诉无门,竟然要逃到京城告御状。
你肯定没去看过,他们死了许多人才终于走到京城,一个个瘦脱了相,且几乎都是成年男子,没有女人,没有孩子,你知道意外着什么吗?”
“别说了。”季珉捂住脸。
“原来你会愧疚啊,我以为季家父子都是铁石心肠的。
我被人劫持藏在杭州的民宅中时,附近住的都是普通的老百姓。
虽然我没出门,但我每天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民生,他们会在捶打衣裳时咒骂着贪官,会在争吵时诅咒季家生孩子没屁眼。
那时候,我才知道骂人可以这么粗俗易懂,也很解气。
还有一天,一个过路商人上门讨水喝,见到我时色心大起,但他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想买下我送给季大人,说季大人就喜欢我这样的。”
季珉大吃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
安容锦继续说:“我问他愿意出多少钱,他扣扣索索的只愿意出十两。
十两银子,放在我面前连一根葱都不值,所以我拒绝了他,结果你猜他怎么着?”
“你杀了他?”季珉就是觉得这姑娘是个会杀人的。
“那倒也没有,他问我出价多少,我让他去问问门口的守卫,后来就没再见过他了,第二天河里多了一具尸体而已。”
季珉最后带着哀求地问:“我若是供出父亲所在,朝廷能放过季氏族人吗?”
“不能。”
季珉的脸色更苍白了。
“不要挣扎了,你爹造的孽杀光九族也不够平民怨,圣朝建朝以来,这是最大的一桩贪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