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很大,大街上没什么人。
倾盆大雨里,却有一个瘦小的姑娘,用尽了全身力气,拖着一辆板车往前走。
车上盖着一个草席,席子下露出一双青紫色的脚。楚娴偷了厨房送菜的板车,将江氏的尸体带了出来。
板车很沉,她又太过瘦弱,每走一步,都极为艰难。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可闭上眼便是江氏将她塞入床下,求她不要出来的神情。她不能放弃,无论如何她都要将江氏入土为安。
这时,一辆华贵的马车疾驰而来,马夫似乎没注意到前面有人,等车近了,已经避闪不及。他挥起马鞭,狠狠朝楚娴抽去:“不开眼的东西,滚一边去!”
楚娴浑身湿透,脑袋发懵,根本反应不过来。
马鞭抽到身上的时候,她闷哼了一声,整个人摔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雨打在脸上,让她意识变得极为涣散。
模糊的视线里,似乎有个蓝色身影朝她走来,她听到有人在喊:“公子,贱民而已,莫要靠近……”
之后,她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这场雨不知下了多久,等楚娴醒来的时候,耳边仍旧是哗啦哗啦的雨声。
她转动了一下眸子,发现自己靠在一个柱子旁,身上裹着一个狐狸毛的棕色大麾。这里是个茶棚,棚内没什么人,只有老板在灶前忙碌。
楚娴懵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站起来就往雨里冲,大麾从肩上滑落,她也顾不上了。
本来慌乱的心,在看到雨幕里那个人,突然就安定了。不远处,那蓝袍少年正举着伞,命人将木板车上的尸身抬下来装入黑漆棺木中。
楚娴的脚步一顿,眼睛酸了。
停了片刻,她敛下情绪,咬了咬唇,急忙跑了过去。
少年扭头,看到小姑娘浑身湿漉漉的,脸也冻得发青,蹙了蹙眉,将伞举过去,遮在了她头顶。
楚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在少年的帮助下,她葬了江氏,为她立了一块墓碑。之后,跪在泥地里,给她磕了三个头。
这一世,她会代替小楚娴活下去。
为她们母女报仇雪恨,然后回到京都,手刃自己仇人。
自始至终,那少年都陪在小姑娘身边,看着她沉默的埋葬自己的亲人,连一滴泪都没有流下。可她眼中那浓的化不开的沉痛和仇恨,让少年有点心疼。
少年身后的护卫,几次提醒道:“公子,再不走,就误事了……”
少年全然不理会,见楚娴起身,便走到她面前,弯腰与她平视,用温和的语气道:“你若没地方可去,便跟着我吧。”
楚娴抬眼,迎上他的目光。
*在后山遇见,他救了她,她却对他带着防备,不敢乱说话。
再次遇见,他帮她葬了母亲,又打算庇护她。甚至没问过她的姓名、年龄、背景、出身。
从她重生以来,见了这世上太多的恶,他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
不管是他低调奢华的衣着佩饰,还是他举手投足的做派,都在昭示着他不同寻常的身份。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彻底改写小楚娴的命运。跟在他身边,她不必再害怕被人欺辱,不必去面对楚宅的魑魅魍魉,不用费尽心机去做什么,甚至将来,她可以借助他的权势去为自己复仇。
这是一条捷径。
可楚娴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她看着他的眼睛,用极郑重的语气道:“谢谢你救了我两次,这份恩情,我会铭记于心。将来若有机会,不管刀山火海,千难万险,哪怕舍我性命,我也会帮你。”
那稚嫩的童声,严肃的小脸,让少年不禁弯了眉眼。
“好,我记下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好长大。”说完,将伞塞入她的手中,转身欲走。
衣摆被人拖住,少年回头,却见那双黑白分明,带着执拗的大眼睛盯着他:“我叫楚娴。”
少年一愣,大约没明白她的意思。
楚娴将脖颈里一块水滴形的琥珀取下来,递到少年面前:“这是我的信物。”
这琥珀是她出生时,江氏在寺庙里求的护身符。这么多年,从未离身。
少年看着她郑重的神色,忽而笑了起来。
那一笑,仿佛冬雪消融,春暖花开,晃花了人眼。
少年一把拿过琥珀,朗声道:“你既要还我恩情,记得有机会到京都来找我。我姓容。”说罢,随手从腰间取下玉佩扔给她:“记得自己的承诺。”
顿了顿,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等你。”
说罢,笑着转身离开。
楚娴握紧了手里的玉佩,心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楚娴一诺千金,从不食言。
却没注意到,少年身后目瞪口呆的侍卫。
那玉佩可是公子最心爱之物,怎么随随便便就给人了。还是个瘦小的跟豆芽菜似的小女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