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将车门打开的舒徵只听得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他霍然转身，就见莫唯已紧闭着双眼，红唇发白地倒在地上。
“莫唯。”舒徵连忙上前两步将莫唯扶起，只见她白皙的脸上已经擦上了几道血痕，他摇摇头感叹道：“就是个倔性子驴脾气。”
明明医生交代让莫唯最近在家休养，可她倒好，就像是等不及了一般，联系好他准备离婚协议。怕莫爸莫妈舍不得叶系为给小孩子造成不当的选择，她还考虑周到地将签署离婚协议的地方定在了叶家。
舒徵发现莫唯睡了这么久的一觉醒来之后，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她了。正当他下意识就将车头的方向转向医院的时候，他忽然就回想起一开始她对自己说的话。
莫唯说：“事情都搞定之后，要是我出现什么情况你也别慌张，就开车把我带回你律师事务所里你的办公室就好了，我还有事需要你办。”
彼时的舒徵还颇有几分疑惑不解，这不都养好出院了嘛还能有什么事发生？莫不是她担心叶司会因为受不了刺激而做出什么威胁他们生命安全的事情出来？
“怎么，你若是担心有危险，应该把何暮森叫上吧。”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有些事情还不能让他们知道。”
“是秘密？”
“舒徵，你现在是我聘请的律师。”
出发之前的对话还历历在目，舒徵摇摇头有些无奈，“唉，想不到我也有这么一天。”手下使力调转方向盘，他又将方向换成了全信律师事务所的方向。
半小时之后，莫唯只觉脸上传来些微刺痛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的是带着金丝边框眼镜，将脸与自己凑得极近的男人。
唰地一下，莫唯敏捷地腰上用力往后移了一点，双眼敏锐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舒徵，你干嘛？”
“扑哧。”见莫唯这样一副警惕的模样，舒徵倒是先没忍住被她给气笑了，他扬了扬手中沾着消毒水的棉签，“怎么？你觉得我会对你，趁人之危见色起义？”
“呸，我可没这么自恋。”听到舒徵的话，莫唯就像是被腻到一样又向后移了移。
“那你这样干什么？”舒徵挑挑眉，将手中的棉签丢进垃圾桶，撕开两张创可贴将莫唯脸上那几道擦伤给盖住了来。
“嘶，哎哟。”莫唯疼得龇牙咧嘴，半晌，她瞪了瞪一脸无辜的舒徵，“我就怕是你小子借机报复本大爷，干嘛往我脸上又擦药又贴药的？”
“你忘了？”这下倒是轮到舒徵有些惊讶地睁大双眼，“您方才刚挺直着腰走出叶家大门就晕倒了，我可是废了老大力气才悄无声息地将你给带进来的。”
闻言，莫唯搓了搓手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印象了，谢谢你啊舒徵。”
“好了，废话少说，我的时间可是很贵的，莫小姐。”舒徵端坐着，还用手指扶了扶那副闪着寒光的金丝边框眼镜，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四个字，一（斯）丝（文）不（败）苟（类）。
“切，小气。”莫唯撇撇嘴小声嘟囔着，若是他舒徵说自己是个爱钱如命的在这个世界上排行第二的话，那就没人敢排第一了。
“那舒大律师总应该为我简单介绍一下业务种类吧。”莫唯双手托腮，眨巴着一双水雾朦胧的杏眼瞧着舒徵。
“嗯，那我先请问一下莫小姐需要舒某办的事到底是什么吧。”舒徵拿出笔记本，已经做好一级备战准备姿态。
“其实也很简单，我就是想立一份遗嘱罢了。”莫唯红唇轻启，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是满脸笑意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轻巧地从莫唯嘴里蹦出来，落到舒徵耳朵里却让他怀疑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他手下的动作顿了顿，身子微微前倾，声音中带着清晰的不可置信，“莫唯，你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你要干嘛？”
“咳咳，咳咳。”莫唯先是咳嗽了了两声清清嗓子，随即看着已经将眉头蹙起来的舒徵，一字一句地将话说得很清楚，“舒徵，你没有听错，我说，我要让你帮我立遗嘱。”
“你疯了？还是你要死了。”舒徵出口的声音都有些变调，着急的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蹭了起来。
不料莫唯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又伸手拍了拍舒徵的手臂已示淡定，“你说的倒也没错，我没疯，但是我确实快死了。你好好坐着，先听我说。”
“好，莫唯，你要是敢用这种事情来跟我开玩笑，那我就告诉你爸妈。”舒徵缓了缓心神，慢慢坐回椅子上。
“这件事除了你，就只有给我诊断的医生知道，你是出了名的严嘴舒律师，我对你放心。”莫唯端起桌上的水杯小小喝了口水润嗓子，接着便将此前在医院她与王医生的对话告诉了舒徵。
“已经确定了吗？你这伤没法治好？”听完整个过程，舒徵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了，像莫唯这样打小身体就健康得不行，又是个吃好喝好的乐天性子的人，怎么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来。
逐渐失忆，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可活。难怪，舒徵这下恍然，难怪莫唯要闹着身体都还没修养好就要将与叶司离婚这件事给办好了来，难怪叶系为说要跟着叶司她一丁点的迟疑都没有。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仅余生命不过半载，争与不争叶系为都没有太多的差别。毕竟在她死后，莫家众人连着他们这些人，该对叶系为好的还是会一样对他好。
而且避开这最后半年的相处时间，还可以减轻叶系为对她的依恋之情，届时等她离开了，小孩子也不会那么痛苦。
至于与叶司结婚这件事，是她的心结，她只有将这件事给办好了才能安心离开这个世界。
“你知道王医生是这方面业内数一数二的高手，不会有错的，不过还是有好事的。”说到这儿，莫唯那张贴着创可贴的白皙粉质的脸上荡漾出一个浅浅淡淡的，发自真心的笑容。
许多年之后，舒徵每每回忆起莫唯，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她这个笑，温暖又倔强，恬静又平和，是他此生见过的，最难忘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