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之后，何暮森再未听到怀中之人的回应声以及呼吸声。他那双在旁人看起来总是冷冷清清的丹凤眼，早已变得一片通红。至于他原本就容易泛红的眼角，此时更像是红的要滴出血来一样。
只见他手下用力，又将莫唯抱得紧了一些，紧到他的下颌死死贴住她还残余着一丝温度的头顶。颤抖着摸出手机来拨通一个号码，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沙哑到让人怀疑是手机出了问题，只听得他轻声说道：“可以，安排手术了。”
闻言，只听得从扬声器处传来一声脆响，紧跟着是对面之人有些隐忍的声音，“好，我明白了。”
电话还未挂断，何暮森还能隐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有一道温软柔和的女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大宝哥哥。”
“哦，轻喜，好消息，匹配心脏已经找到了，我们要马上进行手术。”
“这么突然……”
那边还有什么话何暮森已经听不清楚了，他将手放下来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到一旁，认认真真的抱着已经没有了呼吸的莫唯。
何暮森知道，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们两人这样久久地抱在一起相处的机会了。
“二宝，小时候我第一次见你，我就在想，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样漂亮倔强的小姑娘。”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一片落叶放到桌上，就好像是莫唯给他的回应一般。
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她听到这句话时那种骄傲发光的小模样，她会笑弯了眉眼，有些傲娇的翘起嘴巴，声音里也会有难掩的喜悦，“呐，原来你从那个时候起，就很有眼光了呀。”
其实他知道，她一直都很喜欢有人夸她，那种发自内心的夸赞，会让她高兴很久很久。
“后来我们都慢慢长大，你也变得越来越好看，越来越耀眼。那时候我就想，一定好好守在你的身边，将那些花花草草的全都给扼杀在种子时期。”
原本灿烂的阳光在这时候忽然间就被乌云给遮盖住了，地面上看起来阴沉沉的。
“可是我还是错了，有那么几颗种子，早就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巨树。”
说到这儿，何暮森停顿了一会儿，这时候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年发生那样的事情，他为什么就会选择一走了之？
他们原本是可以在一起的啊，曾经有那么多相处的，可以互诉衷肠互表心意的机会，却都被错过了。
“得到你要结婚的消息，我就像是做梦一样。我忽然间就想起了你曾经说的一句话，如果有一天你爱的人背叛了你，那你就会随便找个男人嫁了。”
其实那时候的他听到这句话，并不怎么相信。因为按照她的性子来说，那就叫宁缺毋滥。可他还是算错了，因为还有一个词，叫做心如死灰。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国外飘荡着，就是不敢回A市，不敢去面对你早已结婚生子这个事实。得知你不对劲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些事情会发生变化。”
在这人世间，从来都不缺少的，便是伤心欲绝的后悔与无可奈何。
“你失忆了，忘了和叶司有关的所有事情。后来你又去容句旅游，那是我们曾经念叨过很多次却一直没去过的地方。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应该是想我们了吧。毕竟那个地方，承载着我们的一段青春回忆。”
其实从那时候开始，何暮森就感觉到事情的走向或许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莫唯就先一步出了事。
“我知道你会一点一滴的慢慢忘记发生的事情，但我一点也不担心，你会忘记我。”
自顾自的说到这里，何暮森缓缓的笑了起来。他们从孩童时期便已是相识，可以说互相伴随了对方有生之年的整段成长，她永远都不可能会忘记他的。
所以这些天以来，他每天早上醒来，都是既期待又害怕的。他期待她新的改变，又害怕她新的改变。
因为从内心深处来讲，何暮森最希望的，便是莫唯能够忘记与叶司相识相处的种种过往。那些东西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快乐的回忆，反倒是负担和痛苦要来的准确一些。
可她逐渐忘掉以前记忆的同时，也就说明她有限的生命正在逐步减少，她的病情正在逐渐加重。他们能够在一起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
这些天的四处奔波，他何尝不知也算是对她身体的一种消耗，可这是她喜欢的呀，她在很久以前就说过，想要看看这世界的山川河流，想要看看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究竟有多么美好，又有多么黑暗。
最近莫唯每次体力透支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掩藏起来不让何暮森发现，既然她不想让自己知道，那他配合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就好。
现在每天晚上，他们都是睡在一个房间里的。几乎每天半夜，他都会将她叫醒，当他听到她迷迷糊糊发出的声音时，心里都会下意识松一口气。然后又轻拍着她瘦削的背脊，让她可以继续睡得安稳。
一开始，莫唯还对何暮森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埋怨他扰了自己的好眠，不过后来某一天开始，她就再也没有说过。
她明白，他只是在害怕，害怕自己一觉不醒，害怕她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就像他的手，那双往日在寒冷冬日都热得像火炉一样的双手，这些时候竟然是冰凉的。
“二宝，我这一生最希望的，便是你平安喜乐，一世安康。”
泪眼朦胧间，何暮森好像看见莫唯就站在台阶下的花丛里，对他笑着，笑的那样温馨又美好。
她甚至还对他伸出了双手，红唇轻启，笑言道：“老何，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啊？让你出来陪我一起玩，你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喝茶，喝着喝着还哭了起来。干嘛？失恋啦？”
一阵风吹过，带来一片馥郁的花香，等他眨眨眼再看的时候，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何暮森抱着莫唯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往那个方向走去。
这时候，被他丢在一旁的手机正在疯狂的叫着，可是他置若罔闻，只一个劲儿坚定地朝那个方向走。
“从前你总嘲笑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不知道有时候唯心也是一种美好，现在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