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威答应替白娟收拾屋子,转了一圈,竟无从下手。
房子太破啦,不是屋顶的瓦碎了就是墙壁上的木板裂缝。整栋房子无处不散发出一种破败的迹象,如果不拆除重建,这个地方根本就不能住人。
他屋里屋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白娟说的什么商业价值来。
所谓的商业价仠,应该是能创造价值吧。可整条街看过去,除了供销社和一个代销店的在卖东西,哪一家临街的房子不是只能住人。
问题是,这座房子根本就不能住人啊。
花这么多钱,就买这么一座不能住人的房子,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想的。白威觉得,他越来越猜不透白娟的心思了。
直到白娟拿着行李从大石桥过来,他才站起身,歉意地说,“对不起,小妹,这房子我实在没办法收拾。要不,你还是回家住吧。等房子重新建好,再搬过来住不迟。”
白娟莞尔一笑,“现在情况特殊,能遮风避雨就行啦,不能要求太高。”
她快速走到一间屋子,推开门,笑着说,“我早看过了,这间屋子就挺好的。不透风也不漏雨,那边屋子里有张床,修一修,铺上稻草,暖和又舒适。”
白威不忍拂她的意,只得替她找到那张破床,找邻居借了工具修床。
白娟打开窗户,外面的新鲜空气一进来,屋子里的浊气顿时少了许多。
这条街上的农民占多数,稻草是不缺的。白娟找邻居说了几句好话,便得到一大抱稻草。铺在床上,再放上草席,一张床便成形了。
白威看着那床薄薄的棉被,心里一阵钻心地疼痛。
这里的条件太艰苦啦,别说是女孩子,就是男人,也不一定受得了。他有些痛恨自己的软弱,为什么就不能对白娟的固执说不呢?
白娟并没有注意到大哥的异样,反而沉浸在极度的兴奋中。
虽然简陋,她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了。当然,如果这也算是家的话。唯一的遗憾是,这座房子里,少了一个男主人。
唉,要是秦川能跟她住在这里,简直就是完美。
一想到秦川,她的心顿时抽搐了一下。
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呢?他不会忙着过年应酬,把她忘了呢。
她很快就强迫自己不去想秦川。
她已经跨出了艰难的第一步,不需要再看别人的脸色,顾及别人的感受,能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白威实在忍不住了,轻声说,“小妹,夜里气温低,你这床薄被,夜里不得冻死。听哥的话,回家里住吧。”
白娟淡然一笑,“这里不是挺好的吗,我为什么要回家住啊?”
“这就叫挺好?”
白威有些语塞,但还是耐着性子说,“这里连电灯都没有,天一黑里面就跟鬼屋一样,怎么住人?”
鬼屋?
白娟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被娘扔在黑屋里,还不许她哭出声来。小小年纪,就一个人面对黑暗、恐惧、寒冷和饥饿。
直到她上中学,她的屋子都经常都是漆黑一片。不是拉线断了,就是灯泡坏了。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只要拧一下灯头,她屋里的灯就能亮,她才明白,娘是故意的。每天让她摸黑上床,只是为了省电。
这样的往事太过痛苦,她不愿意重提,只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现在已经长大了,黑暗和孤独对于我来说,并没有那么可怕。”
白威的心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了一下。
半晌,他才幽幽地说,“我记得,你从小就不喜欢开灯睡觉。”
白娟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没有人不喜欢光明,只是,我没那个福气。娘不许我开灯,哪怕是一小会,对娘来说,都是浪费。所以,我屋里的电灯,几乎没有正常过。”
娘不喜欢白娟,这是明摆着的事。白威怎么也没想到,娘竟做得如此过份。自己跟白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过帮帮她呢。
懊悔让他沮丧得抬不起头来,半晌,他才低声说,“小妹,对不起,大哥以前没有好好照顾你。”
白娟摇了摇头,“这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已经看过了,后院有不少木板,可以用来升火。做饭照明取明都没问题。先对付一晚,明天我去供销社和代销店添置一些生活必需品……这些都是暂时的,等房子修好,我就可以住新房子了。”
白威注意到一个问题,“在你未来的计划中,似乎,并没有秦川。”
白娟的眼睛一下子变得空洞起来,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我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我只想把现在的生活折腾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你想像中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没有伤害,没有歧视,每个人都有尊严地活着。”
白娟虽说不上实现了财富自由,最起码能自食其力。所以,她追求的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东西,面非物质上的享受。
白威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也憧憬起来,“你说,真的有那么一天吗?”
白娟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会竭尽全力去争取。”
一阵寒风刮来,白威顿时回到现实中。
“别说未来了,还是想想,今天晚上吃什么吧。”
白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她绕不过去的坎。
若在平时,到代销店买几个麻饼,或在街上吃一碗豆腐脑,便能对付一顿。可现在是过年,代销店和副食店的人早关门回家过年去了,到哪儿买吃的?
白威见她有些动摇,忙接着说,“我知道娘伤过你的心,所以,你不愿意回那个家。可大过年的,你总不能一个人在这里饿肚子吧。家里中午还剩这么多菜,热热就能吃了。听大哥的话,回去吧,天大的事,有大哥呢。”
白娟并不是个娇情的人,大哥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便不再坚持。
“行,大哥,这次听你的。”
兄妹俩锁上门,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缓缓往家里走去。
夕阳的余辉洒在俩人身上,兄妹俩都感到了一阵温暖。
白威心里惬意极了。他真希望,回家的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这样,他就能多一点时间,跟白娟单独呆在一起啦。
费征崎的出现,令白威感到有些煞风景。
凭直觉他便感到,费征崎是冲着白娟来的。他性子内敛,不愿把喜好挂在脸上,只小声嘀咕了一句。
“费征崎这小子怎么回事,做事鬼鬼祟祟,跟见不得人似的。”
白娟只看一眼,便知道费征崎心里怀着鬼胎。
这个渣男,以为自己还是跟前世一样,那么好骗呢。
她停顿了一下,才淡淡地说,“不用管他,咱们还是进屋吧。”
刚进院子,兄妹二人都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离开的时候还空荡荡的院子里,这个时候竟坐满了人。有些人,白威依稀感到面熟,有些人甚至根本就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