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奥平带着公婆惴惴不安地回到省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他们迫切地想从吴俊雄身上找到答案，可人不在，答案从哪里来？
他们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对这个孩子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他们甚至不知道，这孩子平时不在家，也没上班，到底在哪里厮混。
陈姨泡好茶端上来，孔奥平趁机问，“陈姨，俊雄什么时候回来？”
陈姨摇头，“我已经好些天没见过他了，有时候半夜听到客厅的动静，估计应该是他回来了。可第二天早上，他又出去了。”
陈姨做事十分谨慎，从不打听主人家的私事，在吴家几乎是空气一样的存在。
见在陈姨身上问不出什么，孔奥平挥了挥手，“行，忙你的去吧。”
陈姨无声地退了下去。
老爷子的心情十分沉重，“看来，我们在教育孩子这个问题上，还有欠妥的地方。我们给了俊雄最优渥的生活条件，却极少关心他的精神需求。我们甚至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最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孔奥平赶紧说，“爸，这事怪我，如果当初听你的话，早早地把俊雄送到部队锻炼，他就不会这么成天无所事事，混天过日了。也许，事情并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糟糕。等他回来，我再跟他谈谈吧。”
老爷子想了想说，“谈话还是免了吧，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事如果不是他做的，自然最好。若真是他做的，可就打草惊蛇了。”
孔奥平的心像针扎样的一疼。
她一直把吴俊雄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疼，这事要真是他做的，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她想了想说，“放心吧爸，我会把握分寸，不会让他看出一点破绽的。”
吴老爷子年轻时在战场上负伤多次，身上到现在还有弹片没有取出来。一到阴雨气天，伤口地方便会疼得厉害。
回省城的时候，司机虽然把车开得十分小心，但他浑身的骨子架子还是像被抖散了似的。
所以，吃过晚饭，老两口便上楼休息去了。
孔奥平一个人坐在客厅守着那台20英寸的进口彩色电视机，直到电视上现出晚安两个字，门口才传来一阵细微的开锁声。
她知道是吴俊雄回来了，却坐着没动，只淡淡地说，
“俊雄，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吴俊雄显然没想到孔奥平这个时候还坐在客厅，在孔奥平面前，他不敢造次，只得硬着头皮走过来，坐到孔奥平对面。
“妈，你找我有事？”
孔奥平皱了下眉头，“你每天晚上都这么晚回来？”
吴俊雄的口齿有些不清，大着舌头说，“也不是，只是今天晚上碰上几个朋友，一时高兴，所以多喝了两杯。”
孔奥平板着脸说，“你一天到晚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吴俊雄听孔奥平只是老生常谈，顿时大大咧咧地说，“妈，放心吧，我没有鬼混，只是跟几个朋友谈做生意的事。”
孔奥平皱眉，“你这个样子，能做什么生意？”
吴俊雄却表现得神气活现。
“妈，你可别小看我。现在市面上什么都缺，只要能拿到批文，到市面上一转手就是钱。我已经牛刀小试，小嫌了几笔。我准备弄一家贸易公司，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你没有实体，就是一皮包公司，凭什么能拿到批文？”
“现在拿批文凭的是关系和背景，需要什么实体。”
吴俊雄一谈起此事，顿时眉飞色舞，“就凭咱们家老爷子的名头，走出去谁敢不买账。等我的新公司开业，我就让我们家老爷子出面，替我剪彩……”
吴俊雄说的生意，孔奥平略知道一些。不少大院子弟对仕途不感兴趣，却把眼睛盯在了挣钱上。
象刘楚红这类凭借父辈甚至祖父辈的关系，进入国营企业高层的，还算是好的。不少人依仗家庭背景，只需要转手倒卖批文，便赚得盆满钵满，成为新一代富豪。
如此空手套白狼的手段，孔奥平十分不耻。
她做梦也没想到，她最疼爱的小儿子，竟也走上了这条道。
怪不得当时她只是随口一提，小儿子第二天就骑回来一辆崭新的摩托车。
谈话前，她还抱着侥幸心理。
就凭小儿子手里的那点微薄的工资收入，和奶奶补贴的那点零花钱，是不足以支付买凶杀人的物质条件的。现在小儿子靠倒卖批文赚了大钱，这么一来，他的嫌疑就更大了。
想到王局长提醒的不要打草惊蛇的话，她便把已经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淡淡地说，
“要是你爷爷知道你打着他的旗号出去招摇撞骗，他肯定饶不了你。”
吴俊雄却不以为然，“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的孩子没有打着老爷子的旗号出去做生意。爷爷要是问起，我自有话跟他说。”
孔奥平突然失去了跟他谈下去的兴趣，她挥了挥手，“天不早了，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知道啦。”
吴俊雄打着趔趄上楼去了，孔奥平却没有一点睡意，在客厅里整整坐了一夜。
第二天老爷子和老太太起床下楼，发现她如泥塑般坐着一动没动，不禁吃惊。
“怎么，这孩子一夜都没回来？”
孔奥平不想老爷子生气，没有提小儿子做生意倒卖批文的事，只淡淡地说，
“他回来得很晚，又喝了酒，我只简单地说了他两句。这个时候他正在楼上睡觉呢，你们就不要担心了。”
老爷子忧心忡忡，嘴里却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连几天过去，屏山那边却一直没有动静。
吴俊雄照常是早出晚归，神龙见首不见尾。
一家子心急如焚，表面上却必须装作跟没事人一般。这样的日子，实在是一种煎熬。
孙华陪着高威上门，老爷子立即知道，案件肯定取得了重大突破。
为了谨慎起见，他冷静地说，“咱们还是到书房谈吧。”
进了书房，宾主坐定，老爷子才静静地说，“陈铁牛是不是已经归案了？”
高威郑重地点头，“秦川的判断是正确的，陈铁牛果然追到医院，对白娟下手。幸好我们早有埋伏，把他抓了现场。根据他的供述，雇他杀人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富家公子，操省城口音。身高一米八左右，人比较清瘦，皮肤有点白……具体姓什么叫什么，他则是一无所知。”
高威的描述，几乎跟吴俊雄一模一样，老爷子顿时脸色铁青。
“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高威谨慎地说，“现在看来，吴俊雄的确有重大作案嫌疑。我们今天来，就是想确认这件事情。”
“如何确认，让陈铁牛来辨认？”
“我们需要一张吴俊雄的照片。”
高威小心地说，“我们准备把他的照片混在一堆年轻人的照片中，让陈铁牛辨认。”
老爷子从影集里取出一张吴俊雄的近期照片，递给高威，“这张行吧？”
高威接过照片，“谢谢你，老将军。如果你方便，我们想请你跟我们一起去屏山，亲眼见证这一时刻。”
这个建议是老谋深算的王局长提出来的。
如果不是吴家公子吴俊雄，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是，这个烫手的山芋就让老将军揣在怀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