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在喧闹的人群像是被人施了魔法，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只是，这样的宁静太碜人了，所有人都感到了不安。
白娟和秦川一现身，不需要作任何解释，所有的谣言便不攻自破。
不少人刚才都说了不少过头话，看着白娟和秦川冷凛的目光，心里便有些发怵。
唉，老大不小的人了，说话怎么就不过脑子呢？现在外面的人削尖了脑袋都要往公司里钻，自己却听信别人的谄言，疑神疑鬼。如果白娟听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混账话，岂不糟糕。要是把饭碗砸了，到哪里去找一个月能挣这么多钱的地方？
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到底是进水了还是让门给夹了？
事到如今，后悔也是无益。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大伙儿有了畏惧之心，竟默契地让开一条道，让白娟和秦川进去。
毛妹迎上来，已是泪流满面，“白娟，你总算是平安回来了。这些人太可恶了，他们竟……”
白娟摆了摆手，让她什么也不要说。
不过晚一天发工资而已，工人们就到门市上来闹事，着实令人寒心。
如果换一批工人，情况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改变不了别人，就只能改变自己了。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安抚人心，而不是搞清算，激化矛盾。
她搬了个凳了，站了上去。
四下里一扫眼，目光所到之处，所有人都惭愧地低下了头。
看来，局势并没有完全失控。白娟心里略感宽慰。
她轻启红唇，缓缓地说，“我曾经表过态，在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发工资。只是不巧，我有点事情耽搁了，影响了工资的正常发放。今天是1号，距我们的约定晚了一天，对此，我要跟大伙儿诚恳地说一声，对不起！不过，请你们放心，你们的工钱，我会一分不少地发放到你们手里。”
在工地上干活的，除了磷肥厂大集体的工人，基本上都是土地刚下户的农民。跟生产队做工的时候不同，一季庄稼三五天时间就做完了，剩下大把的闲余时间，就可以出来挣钱。
工厂他们是进不去的，唯一能挣钱的地方，基本上就是建筑工地。现在的包工头心黑，干了活拿不到工钱的事经常发生。所以，这些人早成了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就心惊胆战，就怕辛辛苦苦挣下的血汗钱被黑心包工头给吞了。
他们是冲着白娟一天一结工钱的方式来的，每天干了活就能拿到钱，心里踏实。他们跟白娟之间初步的信任一旦建立，便觉得每天结算工资繁琐且麻烦。一个月的工钱变成散碎银子，一个不经意，便花没了，还不如每个月结算工钱来得实在。
其实，绝大多数泥瓦匠和小工，都老实本份，他们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只是胆小。但凡有人能早一点告诉他们，公司运营正常，只是因为意外，需要晚一两天发工资，也许，什么事也不会发生。遗撼的是，白娟走得匆忙，没有任何交待。许华又成天在信用社办公大楼的工地上，这才给人以可趁之机。
所有人都担心白娟会生气，没想到，白娟居然跟他们说对不起，众人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的同时，又不好意思起来。
有人讪讪地说，“其实，只要能拿到工资，晚一两天，也不是不能接受。”
也有人解释，“我们都是本本份份的泥瓦匠，要不是听人说，公司资金链断了，所有材料都是赊回来的，你现在到处躲债，我们也不不至于急成这样。”
立即有人附和，“就是，他们说，你跟许华没钱，是空手套白狼，我们能不担心吗？”
“你办事，我们是信得过的。有人来工地说，门市上在发钱，我们就来了。他们吵的时候，我们可是一句话都没说的。”
白娟听出来了，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说这么多，只想表达一个意思，他们只是受人蒙蔽才来这里的，并没有闹事的意思。
白娟用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说来也怪，刚才还闹哄哄的场面一下子就安静得连地上掉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秦川在一旁看得呆了，到底是什么样的魔力，才会让一群长得五大三粗的硬汉在这么一个娇小的女子面前低下头啊。
连长得牛高马大的许华都控制不了的局面，白娟只温温柔柔地说上两句话，众人的情绪很快就安抚住了，这也太神奇了吧。
正出神，只听白娟笑呤呤地说，“这事怪我，走的时候太匆忙，没有把事情交待清楚，这才引来这么多误会。”
白娟的低姿态赢得了众人的钦佩。
有人大声说，“谁家还没点事呢，你这么年轻，开这么大公司，一时疏忽也是有的。你就别自责啦，我们没有怪你。”
白娟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趁大家都在，索性我就跟你们交个底吧。我们是建筑公司，不同于县里小打小闹的包工头的队伍，我们的目标决不仅限于给私人盖房子。我们要走出去，到单位拿大工程，大项目。事实证明，我们有这个实力。现在公司已经拿下了信用社办公大楼这个项目，接下来，我们会拿下更多更大的项目……”
白娟的话极具煸动性，众人的热情很快就被鼓动起来。
“哇，这么说来，咱们公司将来就不愁没项目做了。”
有人嗤之以鼻，“真是少见多怪，你没见总公司的工程项目多得做不过来啊，随便顺点给我们，就够我们吃个三两年的。你别忘了，我们可是国营分公司。”
旁边的人兴奋得两眼放光，“咱们虽然是分公司，工资待遇却比总公司的人高了不少。听说，不少总公司的人在打我们分公司的主意呢。”
不过，还是有人老老实实地说，“人家总公司的人是铁饭碗，咱们捧的却是泥饭碗，一个不小心，饭碗就摔碎了。”
白娟听见了，大声说，“什么铁饭碗泥饭碗，只要我们好好干，捧在我们手里的，就是打不碎的钢饭碗。今后，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大伙的。顺便补充一句，我们是正规的建筑公司，所有的建筑材料都是从物资局进货。物资局的出货流程，从来都是先开票付款，库房见票发货，没有赊欠一说。”
有人呵呵笑道：“咱们现在是鸟枪换炮，算是半个国家人了。”
“那还用说。”
有人喜滋滋地接过话头，“跟着白娟干，准没错。以后，别的包工头来找我，就是挣金子，我也是不去的。”
大伙儿争先恐后地表态，白娟知道，这些人就是刚才闹得最厉害的人。不过，她没有揭穿，只是笑着说，
“公司不是我跟许华两个人的，而是大家的。既然你们愿意跟着我干，那就好好干吧。闲话少说，还是先把你们的工资兑现了要紧。”
她转身问毛妹，“工资算出来了吧。”
毛妹点头，“工量是班组算好的，我只需要汇总，所以，昨天就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