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白娟顶着一双黑眼圈走进办公室刚坐下，郑军已经神气活现地走了进来。
白娟心里一惊，嘴里却说，“郑总真是稀客，今天是起的哪阵风，怕你给吹来了。”
郑军皮笑肉不笑地说，“白总的脸色不太好，好像有点忧心过度了吧。”
白娟不想跟他转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郑总是大忙人，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这里，到底有何贵干，就直说吧。”
郑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如果白总知道我的来意，夜里睡觉都会笑醒。”
白娟冷笑，“看不出来，郑总还是菩萨心肠。”
郑军掏出一张红头子文件，递给白娟，“你的公司现在已经是资不抵债，马县长慈悲心肠，专门召开常务会，讨论你的问题。会议决定，让我来接手你这个烂摊子，继续履行跟其他单位的承建合同。这样一来，你就彻底解脱，不用承担巨额的违约金了。”
白娟接过文件，只略一看，便知道了个大概。
文件里说得十分明确。
鉴于屏山县建筑公司青龙分公司目前的经营情况，县里决定将该公司收编为集体经济，委派郑军担任公司总经理，主持公司日常工作。
至于白娟和许华，文件却只字未提。
白娟把文件扔在桌子上，“青龙建筑公司是私营企业，县里一纸文件，就变成集体经济，岂非儿戏。”
郑军冷笑，“白总，你就知足吧。县里要是不接手你这个烂摊子，你这一辈子都得背着巨额债务，永世不得翻身。马县长的一番好意，你却当成驴肝肺，这也太不识抬举了。”
许华走进来，听郑军这么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青龙建筑公司是我和白娟带着公司全体员工辛苦打下的江山，白娟更是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投进了公司。你仅凭一纸文件就是抢走我们的公司，天理何在？”
刘科长和技术科的几个人听到这边吵起来，心知不妙，赶紧冲进来。见郑军洋洋自得地站在白娟面前，不禁大惊失色。
“郑总，怎么会是你？”
郑军阴笑，“刘科长，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如果任由这个公司被银行收回，对你和其他员工来说，意味着什么。现在我来接手公司，公司的性质就变成了集体性质，比这种朝不保夕的私人企业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你呢，依然可以当你的技术科科长，其他人也可以继续上班。公司的正常运营，一点也不会受到影响。”
也就是说，青龙建筑公司除了白娟失去了公司和抵押给信用社的小洋楼，其他人完全不会受到影响。
昨天晚上，刘科长想到公司一夜之间便到了穷途末路，不由得万念俱灰。他十分后悔，肖华来找他回原单位的时候，失去了那次难得的机会。现在肖华被抓，再无出头之日。他跟林春元不熟，想要再回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郑军的出现，无疑让他有一种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的感觉。他像一个溺水的人，见到一根稻草，立即不要命地扑了过去。
“郑总，你说的是真的。你真是来接手公司的？”
“这事还能有假。”
郑军拿起办公桌上的红头子文件，在刘科长面前扬了一下。
“这是县里的红头子文件，上面说得很清楚。青龙建筑公司的性质是集体经济，法人代表是我郑军。”
“那，你接手后，公司员工的薪酬还是会维持原来的标准吧。”
刘科长最关心的，还是工资。
郑军三言两语便说得刘科长反水，心情大好。
他沉呤了片刻才说，“既然是集体经济，原则上肯定会执行国家规定的标准。公司员工的工资，总不能比我这个总经理的收入还高吧。”
青龙建筑公司的瓦工一个月拿一百多块钱工资，当然比郑军这个总经理在县建筑公司的工资高多了。对此，各机关单位的干部职工早有非议。郑军一来，当然要拨乱反正了。
刘科长的心里稍稍有些不快。
因为这样一来，他的收入差不多要降一半。
但他瞬间就释然了。
一半就一半吧，总比丢了工作没有收入的好。
他转身对技术科的人说，“都回去工作吧，别在这里看热闹了。高层之间的事，跟我们没有关系的。”
许华怒道：“刘科长，白娟待你不薄，这次竟标磷肥厂家属楼失利，白娟连句抱怨的话都没有说过你，你这么快就投靠了郑军，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如果良心能当饭吃，我肯定会把良心挂在嘴边。许华，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如果郑总能同意你留下，照样让你当副总经理，我还会说这个话吗？”
许华大声说，“公司是我跟白娟还有众多职工兄弟的，我本来就是公司副总经理，还用得着郑军同意吗？”
他转身对郑军说，“拿上你的狗屁文件，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郑军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冷冷地说，“我现在是官方正式任命的青龙建筑公司总经理，你算哪棵葱，敢这么跟我说话？”
白娟不怒反笑，“郑总，如果你稍微懂一点法律常识，就会知道，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担任企业的法人代表。县里出的这份文件，明显违背法律常识。你走吧，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郑军大怒，“白娟，你好大的胆子，敢公然违背县里的指示。”
白娟凛然不惧，“我的公司照章经营，依法纳税，没有违背国家的任何法律法规。县里一纸文件就想把我的公司没收，办不到。”
郑军原本以为，白娟年轻，没经历过事。只要他一亮文件，白娟就会吓得花容失色，屁滚尿流。现在白娟的态度竟如此强硬，他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白娟，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还不上银行贷款，就等着银行把你的公司收走吧。”
“谁说我外孙女还不上银行贷款了。”
白娟循声看过去，不禁惊喜地叫起来，“外婆，干妈，你们怎么来了？”
孔奥平扶着婆婆走进办公室，责备地看着白娟说，“傻丫头，公司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要不是你们县妇联的人说起，我们还一点都不知道。”
白娟眼里噙满了泪水，“没事，我能抗得住。”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一脸怜爱，“人家都打上门来抢公司了，你就别嘴硬啦。”
这婆媳俩举止优雅，衣着得体，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雍容华贵的气度，令人不敢小觑。
郑军揣度，中年女人便是传说中的省妇联主任了，只是不知道那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是什么来头。
现在县里安排他到这个公司当总经理，却被这两个妇人三言两语就撵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他乍着胆子说，“老人家，不是我们抢公司，实在是白娟欠了银行的贷款没钱归还，县里出于好意，才让我来接手公司。”
老太太冷哼一声，“不就一点贷款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这就去找他们把钱还了。”
白娟吃惊，“外婆，你一把年纪了，我怎么能要你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