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娟冷笑，“我倒腾鸡蛋，自食其力，靠劳动养活自己，不丢人。”
梁梅看着她，一脸鄙夷，“所谓自食其力，靠劳动养活自己的说法，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罢了。你天生贱命，想要过上好日子，做梦去吧。”
这话说得尖酸刻薄之极，白娟却不怒反笑，“这么说，姐姐竟是天生好命啰。”
梁梅优越感爆棚，“那是自然，我爸是厂长，我是厂长千金，当然命好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工人的女人，这辈子也别想有出息。”
白娟没有反对，还破天荒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观点，“基因的力量，确实强大。”
她顺着梁梅的话，又接着说，“你要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你现在不姓白，姓梁。你也不叫白梅，而叫梁梅。”
她一拍脑袋，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说，“瞧我这记性，现在才想起来，你是我爸从外面捡回来的孩子，是我们家的养女。我只是有点纳闷，我娘养你这么多年，你咋好意思空着两只手就回来呢？”
梁梅被怼得哑口无言。
她虽然衣着光鲜，却囊中羞涩，精致的小坤包里，除了钥匙就是卫生纸，连一个分币都拿不出来。别说给娘买礼物，连自己上街吃碗豆腐脑的钱都没有。
她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回娘这里，还需要准备礼物。
看到白娟身上的衣服已经洗得发白，还骑着破旧的加重自行车，心里的优越感油然而生。现在白娟直指她空着手回来，直接戳重了她的痛点。
尽管如此，她还是在白娟洗得发白的碎花衣服和破旧的加重自行车上找到了满足感。
“别以为你拿了几个臭鸡蛋，娘就能高看你一眼。我就是空着手回来，娘照样喜欢。信不信，我们一起回去，看娘跟谁亲热。”
这不用说吗，娘当然跟梁梅亲了。
只一想白娟就泄了气，“这一次，是你赢了。”
梁梅终于赢了一个回合，顿时心满意足。她觉得跟白娟站在一起有失身份，抬腿骑上小飞鸽，径直走了。
白娟想了想，还是骑车跟了上去。
……
今天过年，白家一下子少了两个人，所有人都感到冷清了许多。
以前有白娟在，家里的大多数家务活都是白娟承担的，自从白娟嫁到凌家，陈慧便感觉跟断了一只手臂似的。
婆婆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总不能让她做家务事吧。可家里一摊子事，全落到她身上，连个帮手都没有，陈慧的年纪不轻，做起来确实有些吃力。
累一点倒也罢了，偏偏大儿子白威整天阴沉个脸，对谁都没个好脸色。小儿子白冰性情顽劣，知道陈慧手头有钱，隔三岔五地就来逼着要钱。
陈慧若是给得痛快，便母慈子孝，相安无事。若是给得慢了，他就开始闹腾，吵得一家人都过不了安生日子。
陈慧有时候感到十分悲哀，自己省吃俭用，节衣缩食养大的孩子，怎么就没有一个心疼她这个娘呢。特别是她最疼爱的两个孩子，竟没一个是省心的。
上次被女儿哄到大石桥凌家取收录机，讨了个大大的没趣。她只生了几天闷气，就又思念起女儿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她有点犯贱。
她找人瞧过了，说她前世欠这一儿一女的债，这世是还他们的债来了。这么一来，她便心安理得起来。既然是还债，那就还呗，谁叫自己前世欠他们的呢。
每逢佳节倍思亲，一家团圆的日子，她便格外地思念起自己的女儿来。
有时候她也幽幽地想，要是不把女儿送去梁家，那就好了。
但她很快就醒悟过来，不送去梁家，难道真让她嫁给凌家那个丑八怪。说到底，这个女儿还是不可能留在自己身边。
她终于认了命。
但她还是感到难过。
她想女儿的时候，却不知道女儿住在哪里。以前女儿跟梁家住在省城，路途遥远，倒也罢了。现在知道女儿就在屏山，女儿还是不肯告诉自己她住的地方。
大年初二，是出嫁的女儿回门的日子。
她对白娟已经不存幻想。
一来，她对白娟感情淡薄，二来，上次收录机的事，把白娟得罪得狠了。这丫头说不定还在记恨呢，肯定不会回娘家。
唉，寂寞空虚的时候，要是女儿能回来陪自己说说话，就好了。
伺候一家人吃过早饭，她已经觉得腰酸背痛。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她累得筯疲力尽的时候，她的脑子里总是会闪过白娟的影子。
她不得不承认，白娟在白家，还是有存在的价值的。
如果白娟在家里，这些家务活哪用得着她动手，白娟早麻利地收拾停当了。
白娟这丫头什么都好，只可惜不是自己亲生的。以前她一直怀疑，白娟是男人的种，否则，男人怎么可能对她这么疼爱。
直到梁家夫妇找上门来，她才知道自己错怪了丈夫一辈子。
叶璇一看就是个名门闺秀，衣着考究，举止优雅得体，绝对不可能跟白明堂这样的大老粗扯上关系。
正胡思乱想，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当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梁梅已经推着小飞鸽走了进来。
陈慧欣喜地迎上去，“梅子，娘正念叨你呢，想不到你真的就回来了。”
梁梅架好自行车，大声说，“渴死我了，还不快给我倒盅水。”
“诶，诶，娘这就去倒。”
陈慧高兴得昏了头，转了一圈，才找到进屋的门。
白娟却在这个时候推着加重自行车走进来。
陈慧一见白娟的模样，顿时皱了下眉头，“你来凑啥热闹？”
她跟女儿久别重逢，白娟这个时候出现，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白娟有些好笑，“娘的意思，好像不欢迎我回来。既然这样，反正礼数我已经走到了，现在回去，也不算没规矩。”
陈慧这才想起正月初二闺女回门的习俗。
早就有人质疑，白娟并不是陈慧亲生的，要是她刚回家就被自己撵回婆家，外面的那些长舌妇不定说出多难听的话呢。
陈慧赶紧说，“你这死丫头，我不过顺嘴那么一说，你倒当真了。我的意思是说，你怎么一个人回来，凌霄呢，过年也不跟你一起回娘家，啥意思？”
凌霄死了的事在大石桥早传开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青龙这边来。白娟思忖，反正她已经打定主意离开凌家，回青龙生活，不如趁这个机会，直接把话说开了。
她架好自行车，从车后座上取下筐，拎到阶沿，她才缓缓地说，
“凌霄早死了，来娶亲的人叫秦川，家在省城……”
不等她把话说完，陈慧和梁梅的嘴已经张成了O字形。
梁梅更是失声说，“你是说，来娶亲的新郎倌不是凌霄，而是另有其人。”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一场婚礼，新娘子是假的，新郎倌居然也是假的。”
白娟讥讽“原来，你还没忘记，当初应该是你嫁到凌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