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梅和陈惠到居委会开好证明,又跑十几里路去公社盖章,折腾完这一切,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她们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上来到储蓄所取钱。
营业员满脸不高兴,说已经开始扎账,让她们明天再来。
不知道为什么,取不出钱,陈惠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总觉得,给凌家一大笔钱,就能把白娟的公司拿到手,好像没那么容易。
兹事体大,她得再想想,再做定夺。
她连忙说,“明天就明天吧,也不差这一晚上。”
梁梅却从娘幸灾乐祸的眼睛里,感到了一丝不妙。
其实,她已经发觉她们计划里的明显漏洞。凌家拿了钱,不一定就死心踏地地替她办事。即便是凌家愿意在秦家面前替她说话,秦家也未必愿意让白娟跟她交换身份。
她再自恋,也知道,白娟虽然土气,却是大家公认的小美人。跟白娟相比,她还是差着一大截。
她已经想清楚了,能把白娟的公司拿到手,当然是天大的好事。若是不成,能把娘手里的这一大笔钱拿到手也不错。
娘爱钱如命,让她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实属不易。夜长梦多,万一她中途变卦,煮熟的鸭-子岂不飞了。
她赶紧说,“咱们明天一早就得去大石桥,明天来取钱,哪里来得及。无论如何,今天都得把钱取回去。”
梁梅在娘面前说话,一向是斩钉截铁,不留一点余地。陈惠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得由着她跟营业员软磨硬泡。
好话说了一大筐,实在不行,梁梅又威胁说,不取钱她就不走,让她们也下不了班,营业员才不情不愿地替她办理了取款手续。
钱装进小坤包,梁梅心里高兴,嘴里却还在抱怨。
“这么点钱,哪里不能放,偏要放这么个破地方。用点钱还得求爷爷告奶奶,到处受气。”
陈惠忍气说,“这些钱要是放在家里,就是不把贼招来,恐怕也被你们姐弟俩糟践没了。”
虽说箱子能上锁,可锁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以前箱子里放点好吃的都会被撬,更不要说钱了。姐弟俩任性惯了,什么样的事做不出来。她才不会冒这么大风险,把这么多钱放在家里呢。
梁梅脸上闪过一丝羞赧,为了一点吃食撬娘箱子的事她的确干过。可她现在好歹也是厂长家的大千金,娘旧事重提,这不是不给她面子吗?
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还大大咧咧地说,“事情已经过去,也不必再提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把这些钱放凌家人面前一放,就大功告成了。”
陈惠有些肉痛,“整整一千块钱呢,你不会都给凌家吧。”
梁梅翻了下白眼,“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做事能不能大气点。等把公司拿到手,一个月就能回本。”
陈惠嗫嚅,“钱给你了,可你还没打借条呢。”
梁梅瞪了她一眼,“你到底还有完没完,我又不是不认账,你这么急赤白脸地追着我要借条,啥意思,连自己闺女都信不过?”
说实话,陈惠打心眼里,还真有点信不过这丫头。
她不便明说,只得小声嘀咕,“是你自己说要打借条的。”
梁梅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这人到底怎么给人做娘的,不就一点钱吗,哪儿来的这么多屁话。”
梁梅的话很大声,引来不少人侧目。
这丫头刚拿过钱就翻脸,不得不防。
陈惠压低了声音,固执地说,“口说无凭,还是打张借条的好。我也不指望你还利息,到时候,只要能还本就行。”
她一刻,她已经开始后悔。这笔钱她完全可以跟陈老五开始新的生活,现在落到女儿手里,事情好像有点不妙。
白娟发达,她没沾上一点光,建筑公司到了女儿手里,她也未必能得到啥好处。享福什么的,她已经不敢奢望,只要能拿回本金,利息什么的,她也不想了。
梁梅双手叉腰,气急败坏地看着她,“现在大街上,没纸没笔,你让我怎么给你打借条?”
陈惠也觉得自己性急了些,赶紧说,“纸笔家里都有,咱们快回去吧。”
母女俩回到家,陈惠没有理会在阶沿上晒太阳的公婆,进屋找了纸笔,递给梁梅。
“记得把还款日期写上。”
梁梅大笔一挥,便在纸上写到,借到陈惠人民币一千元,建筑公司一到手就还。
陈惠识字,看着这张借条,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半天,她才迟疑着说,“你的意思是,要是建筑公司拿不到手,我这钱就打水漂了。”
梁梅翻了下白眼,“你让我写还款日期,我哪儿知道什么时候能搞定白娟。要是运气足够好,今天搞定,明天我就能把你的钱还上。”
理是这么个理,陈惠还是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
要是运气不够好,搞不定白娟呢?女儿拍拍屁股回了梁家,她损失的可是真金白银,盖一座新房子的钱。
她本是个有主意的人,可在女儿的伶牙俐齿面前,却总是很快就败下阵来。
她搜肠刮肚都没找到驳斥的理由,只得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凌家也不是好相与的,别大意了。”
她把借条小心地叠好,揣进贴身的衣兜里,用手拍了拍,这才说,
“陈老五买了肉呢,不如,一起去他那里吃吧。”
梁梅嗤之以鼻,“那样的地方,别说一点肉,就是山珍海味,我也咽不下去。”
陈惠想起陈老五家的一股子霉味,也没了兴致。
如果女儿能顺利拿下白娟的小洋楼,她就不需要再跟公婆同在一直屋檐下生活,争同一个灶房啦。这么一来,陈老五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若是拿不到小洋楼,钱落到女儿手里,她也没钱再翻盖陈老五家的房子。那么破的房子,她可没办法在里面住下去。
想来,她跟陈老五,好像还是差点缘份吧。
只是,一想到公婆的恶毒,她还是感到崩溃。
“家里的两个老东西变着法的不让我在家里做饭呢,我一个人倒没啥,就怕你饿了。”
梁梅想了想说,“在我在,爷爷奶奶不敢为难你。你等着,我找他们去。”
她推开房门,径直走到老爷子身边,“爷爷,跟你商量个事。”
老爷子正在闭目养神,听她说话,才半睁着眼睛说,“跟你娘去了大半天,都干啥去了?”
“这大半天我们可没闲着,忙着开手续取钱呢。”
梁梅说着,便把母女俩商量的计策给老爷子细细地说了一遍。
老爷子眼里的精光一现,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买通凌家,让凌家出面,替你正名,倒也是个法子。只是,白娟这丫头手底下有一帮子人,恐怕没那么容易把公司交出来。”
梁梅心里一沉,“这么说,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有些麻烦。”
梁梅精神一振,“只要有办法就好说,我不怕麻烦。”
老爷子吸了一口烟,这才慢悠悠地说,“白娟在街上办公司,街上的人可没捞到半点好处。剃头匠刘师傅家的闺女,跟白娟那丫头还是同班同学,照样被她赶出公司,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街上人早就气不过了,咱们只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