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最后集中到一个问题上,凌家小媳妇每天采摘的木耳是从哪里来的?
大老一辈人的记忆中,木耳已经年代久远。
自对面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林被砍掉,变成梯田和山地,木耳之类的山珍就跟大石桥人绝缘啦。要是运气足够好,偶尔还能捡到些蘑菇。从没听人说过,有谁捡到过木耳。
有人终于把埋在心底的疑虑说了出来,“你们说,那小媳妇会不会是去了老林子。”
“不可能!”
赵五爷把烟斗放在鞋底磕了磕烟灰,一脸笃定。
“老林子那个地方,一到下午,就阴风惨惨。别说一个小媳妇,就是三五个壮汉也不敢往里闯啊。别说林子里有大虫,就是没有,里面跟迷宫似的,人进去了,根本就出不来。”
一旁的锁柱点头如鸡啄米,“听老一辈人说,以前有人不信邪,非要进去,结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众人都沉默了,如果不是老林子,又会是什么地方呢?
二牛一拍大腿,“别猜了,下次那小媳妇上山的时候,我让我媳妇跟着,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锁柱也说,“我让我媳妇也去。”
二牛和锁柱一开口,其他人便坐不住了。
木耳不光是美味,还能换钱。要是能揭开这个谜底,就发啦。
这年头,谁家日子都不好过。要是家里的孩子多,辛苦一年下来,工分说不定还不够一家子的口粮钱。有人年年欠生产队的钱,没钱还,只得年年拖着。现在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条生财之道,谁肯落于人后。
在场的人纷纷表示,“我们家也算一个。”
赵五爷一锤定音,“去的人太多恐怕会打草惊蛇,还是挑几个机灵点的去吧。不过先说好了,有好事,大家分享,谁也不能独吞。”
最后,锁柱家的王丽,二牛家的刘芳,还有赵五爷的儿子赵二娃的媳妇华铃被众人推举出来。
三个小媳妇身强力壮,脑瓜子好使,让她们跟着凌家媳妇,错不了。
大伙儿讨论得热烈,谁也没有注意到,王翠花的男人张富贵早悄悄地离开了。
张富贵生性木讷憨厚,听大伙儿取笑他媳妇,便再也坐不住了。
回到家里,见媳妇正坐在油灯下补衣服,乍起胆子说,
“有管闲事的功夫,白天什么事做不了。这个时候点灯补衣服,煤油不要钱啊。”
王翠花一挑眉毛,“嗬,到外面转了一圈回来,胆气见长啊。有本事别拿煤油说事,也跟凌家一样,点电灯。”
王翠花这话,正戳到张富贵的痛处。
隔壁凌家安电灯,他好说歹说,人家就是不肯放线牵过来。理由只有一个,他是农民,没有资格。
他想了半天才嗡声嗡气地回了一句,“刘德汉不是啥好鸟,你以后少跟他滚在一起。”
王翠花顿时跳起来,“老娘走得正行得直,是哪个挨千刀的在背后嚼舌根子。”
王翠花生就一副苦瓜脸,见谁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张富贵压根就不担心刘德汉会打她的主意。他只是词不达意,才让老婆错会了他的意思。
他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说,捉奸拿双,捉贼拿双,你连影子都没见到,就去找刘德汉告发凌家小媳妇偷苞米。都是隔壁邻居的,以后还见不见人了。”
王翠花冷笑,“别以为没抓到她现行,她就可以逍遥法外。等着吧,我有的是办法治她。”
“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张富贵嘀咕了一句,便到院子里乘凉去了。
张富贵怕老婆是出了名的,今天却无端生起了闷气,半夜都没回房睡觉。
王翠花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越想越生气。第二天天刚亮,就跑到居委会刘大妈家里把白娟告了。
她放出狠话,这事要是居委会不管,她就告到公社去,公社不行就去县里。反正她就跟这事耗上了,不信没有人管。
刘大妈知道遇上个硬茬,郑重其事地向她表示,如果她反应的情况属实,一定严肃处理。
得了这个保证,她才乐滋滋地回家,就等着看热闹了。
她在灶房里做饭,却一直在侧耳倾听隔壁凌家的动静。她依稀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只可惜她忙着做早饭,没办法出来听个究竟,待她收拾完毕,便听到了居委会刘大妈的声音。
她心里一喜,待要过去看热闹,想想又改变了主意,只搭了把梯子爬到墙头。
看清楚只有刘大妈一个人,她的心里顿时冷了半截。这么大的案子,按理说,应该五花大绑到公社才对啊,怎么只有刘大妈一个人呢。
心浮气燥之下,刘大妈跟白娟的对话她便听得不太清楚。不过,刘大妈提高了音量说的那句话她还是听明白了。
白娟的面人是不能再卖了。
换句话说,居委会高度重视了她的意见,并立即采取了有力措施,阻止了白娟的犯罪行为。
接下来,她得想办法揭开木耳的迷底了。
山是生产队的,生产队的土地上长的东西,一个吃商品粮的居民居然敢去采摘,简直是岂有此理。如果她能成功破获此案,肯定是大功一件。
在门缝里看到白娟挎了筐出门,她便跟了上去。
她的盯梢手段并不高明,甚至做得太过明目张胆。好在白娟心事重重,并没有发现。
没想到,刚走到桥头上,竟跟王丽三人遇上了。王丽觉得,王翠花胆大,跟刘芳和华铃商量了一下,便同意王翠花跟她们同行。
上山的路宛延曲折,十分陡峭。不过,这对于王翠花和王丽他们来说,却不费吹灰之力。
如果不是怕白娟发现,她们完全可以超过白娟,走到她前面。
不过,她们很快就感到了不对劲。
因为,白娟专拣没人的地方走,有时候甚至连路都没有。
王丽迟疑,“张大嫂,事情好像有点不对,我们好像是朝老林子的方向走。”
一提起老林子,四个女人顿觉毛骨悚然。
王翠花心里也打起了小鼓,只是,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要是半途而废,岂不可惜。她可不是寻常农村妇女,而是有追求的女人,当然不能跟王丽、刘芳她们一样胆小。
她咬着牙说,“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咱们都被老林子的传说吓破了胆,所以,那地方谁都不敢进去。凌家媳妇刚来,啥也不知道,无知者无畏,反而什么也不怕。”
华铃战战兢兢地说,“这地方我从没来过,要是迷了路,我们就回不去了。”
王翠花心里一惊,低声说,“白娟来过几次,她肯定认识路。咱们只要跟紧她,就迷不了路。”
刘芳却惊叫起来,“白娟呢,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几个人睁大了眼睛,这才发现,白娟果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