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娟只迟疑了一下，便锁好自行车，追了上去。
现在正是中午时分，百货公司的人并不多，她一眼就看见，梁梅和刘-燕正站在化妆品柜台前。
她走到两人面前，缓缓地说，“姐，刘-燕，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
梁梅转身见是白娟，顿时没好气地说，“我们跟你很熟吗，你要死乞白咧地跟着我们？”
白娟素面朝天，一套洗得发白的棉布衣服穿在身上，跟浓妆艳抹的梁梅和刘-燕站在一起，任谁都能看出，不是一类人。
白娟并没有在乎梁梅的态度，只淡淡地说，“我并没有想过要跟你们叙姐妹情，同学情，我只想告诉你们，你们离家出走，家里人都很着急。哦，对了，你爸现在已经恢复了厂长工作，你就是现在回去，也不会有人再敢对你无礼了。”
说完，她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家和梁梅的情况，白娟是通过毛妹和梁皓的只言片语了解到的。
梁梅是什么样的人，白娟再清楚不过。所以，她也不啰嗦，只简单地告诉梁梅，她需要传达的信息便离开了。接下来，这两个人的路该怎么走，她才不理会呢。
她没有时间，也没那么高尚，才不想挽救什么失足女青年呢。
梁梅没想到白娟说走就走，一时间竟怔住了。
刘-燕捅了她一下，“诶，你说，这白娟怎么不劝我们回家呢？”
现在警方查得严，在城里开舞厅，就跟做贼似的，连带她们这些当舞女的，日子也不好过。
虽然只要有舞跳，就有收入，可做舞女的开销实在是太大了，光是衣服和化妆品就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钱。手头拮据的时候，甚至连吃饭都困难。
这样的生活可不是刘-燕想要的，她早就动了回家的念头。只是，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实在是无颜见江东父老。
梁梅给她打气，来跳舞的男人经济条件都不错，就是跳舞挣不了钱，能钓一个金龟婿，也是胜利。
刘-燕觉得梁梅说的有道理，于是，两人便咬牙坚持了下来。
只是，直到现在，两人都没有发现什么金龟婿。那些向她们大献殷勤的男人，又老又丑不说，家里还有老婆，稍微顺眼点的，人家付了钱便算是跟她们两清了，才不跟她们谈情呢。
发现形势对她们越来越不利，两人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其实，如果白娟再好言好语地劝一劝，让她们有个台阶下，她们说不定就跟着白娟回家了。
令两人没有想到的是，白娟竟扔下一句话就这么走了，而且走得那么决绝，连头也不回一下，真是太气人了。
梁梅没有理会刘-燕的话，却反问，“你说，白娟会不会是骗我们的，说不定我爸压根就没当厂长，被原地免职，每天在家里喝盖碗茶呢。”
刘-燕闷闷不乐。“谁知道呢，要是能碰上个熟人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打听一下你爸在厂里的情况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反应过来，“要是你爸官复原职，你是不是就要回家了？”
梁梅翻了下白眼，“那还用说，只要我爸还是厂长，就没人再敢说我的闲话。”
刘-燕可怜巴巴地说，“你要是回去，我怎么办呢？”
刘-燕姿色平平，再漂亮的裙子穿在她身上，都透着一股子土味。这些日子要不是梁梅帮衬着，她一个人在舞厅，还真没办法混下去。
梁梅想了想说，“再等等吧，说不定，白娟一回去，家里就有人来找我们了。到时候，谁也不敢说，我们是在外头混不下去才回去的。”
刘-燕埋怨，“要不是出来混这几个月，说不定居委会早替我安排工作了。现在名声坏了，钱也没挣着，回到家里，我娘肯定骂死我。”
梁梅烦了，“你到底还有完没完，脚长在你自己身上，谁让你跟我出来的。如果不是警方查得严，舞厅还会三天两头地停吗？舞厅有生意，咱们挣的钱还会少吗？”
这倒也是，刘-燕老老实实地承认，只要有舞跳，当舞女还确实能挣钱。可问题是，舞厅现在几乎是举步维艰，难以为继，她们这些舞女，有不少已经转行。偏偏梁梅是个烧钱的，有一分钱能花出两分来，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偏偏还要来买化妆品，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她想了半天才说，“梁梅，你说，家里人什么时候才会来找我们，他们要是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梁梅没好气地说，“你问我，我问谁去？你要担心家里人来找不着，你不会多在街上晃悠啊。”
刘-燕眼前一亮，“对啊，咱们偏往人多的地方凑，家里人肯定一眼就能把我们找到。”
两人反正闲着没事，便在大街上晃悠。两天过去，两个人蹬着高跟鞋，走得筯皮力尽，却连家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刘-燕实在是撑不下去了，绝望地说，“梁梅，白娟会不会压根就没把在街上碰到我们的事告诉家里人啊。”
梁梅咬了下细碎的米牙，“这丫头一直都跟我过不去，她害怕我回去跟她争小洋楼，所以，巴不得我一辈子都不回去呢？”
梁梅的话前后矛盾，刘-燕彻底泄气了 ，“算了，别撑了，拼着挨一顿臭骂，还是回家吧。这种黑白颠倒的生活，还真不是人过的。”
梁梅也犹豫起来，“那就回吧，回头等风声过了，咱们再出来不迟。”
刘-燕想了想说，“回去以后，降低条件，找个男人嫁了算了。”
梁梅昂着头说，“我才不降低条件呢，要嫁，就要嫁个长得帅的，有权有势，能让我吃香的喝辣的，能罩着我一辈子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家境不同，自身条件也不一样，当然没办法达成一致了。
刘-燕放弃了跟梁梅争辨，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她们的行李并不多，不过几件换洗衣服而已，三两下便收拾妥当了。
出门的时候，刘-燕才说，“梁梅，你是跟我回青龙场吗？”
梁梅想也没想就说，“我姓梁，当然是回磷肥厂的梁家了。”
刘-燕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心头的疑虑说出来，“要是你爸并没有官复原职，你还会住在梁家吗？”
梁梅啐了她一口，“乌鸦嘴，你敢咒我爸当不成厂长，小心我跟你翻脸。”
刘-燕嘟囔，“谁咒你爸了，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翻脸比翻书还快。”
梁梅归心似箭，才不理会刘-燕的不满呢，只挥了挥手，便踏上了回磷肥厂的路。
走了一段她才发觉，穿着高跟鞋在崎岖不平的路上行走，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太阳顶在头顶上，虽然不似夏天的太阳那么火辣，她却很快就出汗了。背心上全是汗水，裙子沾在上面，腻糊糊的，十分不舒服。脸上厚厚的脂粉被汗水一顿冲刷，顿时沟壑纵横，面目全非。
用手绢一擦，一张脸顿时变得惨不忍睹。
回到磷肥厂，她已是筯疲力竭。
看门的老大爷半天才认出来，这个穿着奇葩的女孩子是外踪已久的厂长千金，他嘴唇动了一下，想问一句，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把头扭到一边，装作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