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发放的棉被、大衣和粮食,对于遭受灭顶之灾的吴家人来说,只能是杯水车薪。
他们一家现在住在小学校,可学校马上就要开学,他们一家马上就面临无家可归的窘境。
眼看白娟的房子迅速打好基础,开始砌砖,他们到公社闹了半天,没有人理睬,便故伎重施,到白家赖着不走。
这一下,可把白威惹火了,他冲进屋子拿出一把菜刀,兜头盖脸地便朝吴有财砍去。
“你害老子丢了工作,老子还没找你算这笔账呢,你倒找上门来了。反正老子是光棍,一人吃了全家不饿,杀一你个够本,杀你全家就算是赚了。”
吴有财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狼狈鼠窜。
如果不是陈慧死命拦着,吴有财估计,他肯定命丧当场。
白威还不解气,竟提着刀在街上四处寻找吴有财,扬言要将他碎尸万段,出心里的一口恶气。
吴有财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得让老婆出面,央求居委会张大妈出面劝解。
张大妈趁此机会,把他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又把居委会名下的一间小破屋腾出来,把他们一家安顿在里面,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吴有财一家倒是消停了,白威却上不成班了。
他去找过单位,要求恢复名誉,回去上班。没想到,开除他的时候雷厉风行的几个头儿却互相踢起了皮球。
知道内情的人知道,白威那个正式工名额刚退出来,就被人占了,现在要回去,怎么可能。
如此,白威便在家里闲了下来。
刚退伍回来的时候,在家里闲着,没有人着急。因为,国家会给退伍军人分配正式工作。现在不同了,白威的档案上背着处分,没有任何一个单位会重新接收他。
白威想到白娟的工地上干活,却被娘拦住了。
自己儿子可是退伍军人,正式工诶,到工地上卖烂零工,岂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不去工地上做小工,老在家闲着也不是个办法呀。
儿子已经老大不小,该说媳妇了。可现在没有工作,哪家姑娘瞎了眼会嫁给他。
思来想去,她决定亲自出面,去磷肥厂找梁逸轩。
磷肥厂是地级单位,虽然工资比矿上低些,可说起来有面子呀。
看在她替梁家抚养女儿十八年的情份上,梁厂长应该买这个账,替儿子安排工作吧。
她特意买了一只鸡,把过年的时候亲戚们带来的点心带上,便上路了。
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麻烦,她不知道梁家住在哪里。
她曾经几次向女儿打听梁家的地址,都被女儿以各种理由搪塞了。她知道,女儿是嫌她土,怕她去给她丢脸。
现在,为了儿子,她决定豁出这张老脸,也要去梁家。
在磷肥厂找其他人可能有点麻烦,找梁厂长却一点儿也不难。她站在厂门口直报家门,说自己是梁厂长女儿的娘,特意来找梁厂长的。
梁厂长女儿的身世在磷肥厂长传遍了,门卫在厂里属于消息灵通人士,一听说是厂长女儿的养母来了,哪里肯怠慢,立即热心地替她指点到办公大楼厂长办公室的路线,说梁厂长今天没出去,说不定在办公室呢。
办公大楼座落在一片绿荫掩映中,陈慧一路上问了几个人,很顺利就找到了。
登上三楼,站在挂着厂长办公室的牌子下,陈慧的腿有些发抖。
好在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见她在这里张望,问明情况,替她进去通报了梁厂长。
梁厂长亲自迎了出来 ,把她请进办公室,在宽大舒适的真皮沙发上坐下,又替她沏了一杯茶,递给她,才坐到她对面说,
“大姐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啊?”
陈慧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她十分奇怪,梁厂长去过他们家几次,挺和蔼可亲的,她好像从没这么紧张过。可是现在,她的腿好像有点不听使唤,舌头也不利索了。
在梁厂长的办公室要求他替自家儿子安排工作,好像不太妥当吧。要是别人知道了,会不会说自己在走后门呢?
这么一想,她在路上编派好的一肚子话便没了用场。憋了半天,她才挤出一句话,
“梅子回来以后,还好吧。”
梁逸轩见陈慧大包小包地弄这么隆重,还以为是什么事,听她这么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没事,挺好的。马上就要开学的,你来得正好,去家里看看她吧。”
陈慧正有此意。
自己求他替儿子安排工作,在家里谈,再好不过。
她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 ,还点了点头说,“那敢情好,我还没去过你们家呢,这次认认门,下次来,就不用到处打听了。”
梁逸轩有些哭笑不得,这么说,这位老大姐是一路打听着来的。如果没有意外,不出今天,保证全厂都知道,女儿的养母找来了。
虽说何有全现在彻底倒台了,他在厂里总算站稳了脚。可厂里仍有一些不安份的人,知道这事,不知道又要传成什么样子。
他摁了一下桌上的一个按钮,刚才那个戴眼镜的女人走进来,
“梁厂长,你有什么吩咐?”
梁逸轩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你把这位大姐送到我们家,告诉叶璇,中午加两个菜。”
陈慧知道,她应该离开了。
她站起来惴惴不安地说,“梁厂长,你中午会回来吃饭吗?”
梁逸轩翻了一下桌子上的台历,沉声说,“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应该会回来。”
梁逸轩的工作性质特殊,很多时候确实是身不由已。可这才陈慧看来,竟像是一种搪塞。
当着戴眼镜的女人,她怕说错话,只得在心里不住地祈祷,希望这只鸡没有白买。
从办公大楼出来,陈慧想跟女人搭讪,见对方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只得把话咽了下去。
办公大楼离干部楼并不远,几分钟就到了。
登上三楼,女人礼貌地敲门。
门开了,一个年轻人出现在面前。
“你们找谁?”
女人露出一丝微笑,“你是梁厂长的大公子梁皓吧,听说你来我们厂实习,大家都很期待。我是厂办的徐宁,梁厂长让我给你们家送客人来了。”
叶璇听到说话声,从屋里走出来,看见陈慧,顿时热情起来。
“原来是大姐来了,快屋里坐。”
徐宁见状,便适时地告退了。
见儿子注意地看着陈慧,赶紧介绍,“小皓,这是陈阿姨,你妹妹的娘。”
她转身又对陈慧说,“这是我儿子梁皓,大学快毕业了,现在厂里来实习,昨天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