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干校回来,组织上为了照顾叶逸轩的工作,便安排叶璇退居二线,只在单位担任一些闲职。因此,叶璇的主要精力,便转移到照顾丈夫生活起居上来。更多时候,上班只是点个卯而已。
饶是这样,办完病退手续,叶璇还是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
上大学的时候,她可是学校的高材生。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也想有一番作为。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她迅速被现实打败,跟丈夫一起,被下放到干校劳动。
在边远山区,一呆就是十八年。
她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这么被白白地葬送了。
生活刚恢复正常,她却不得不为了女儿,放弃工作,退体回家,沦落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家庭妇女。
她一向鄙夷那种生活得没有自我的女人,现在自己却变成她们的样子。这种痛苦的感觉,一直噬咬着她的内心,让她寝食难安。
几天时间,她就明显消瘦下来,变得十分憔悴。
当初为了说服丈夫同意她办病退,她找了个充足的理由,说退休回家后,要搞写作。
之后,她也打精神,拿上纸笔,准备写点什么。不为发表,权当打发时间。
可真的坐在书桌前,她却十分茫然,完全不知道从何下笔。不光是提笔忘词,最后,连有些字怎么写都想不起来了。
在这样的状况下搞创作,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十分苦恼,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不会像女儿所说,就是在家里等死。
丈夫和儿子依然忙得脚不沾地,回到家,除了吃饭洗漱就是睡觉,根本就顾不上她。
令她宽慰的是,女儿没四处乱跑啦。更多的时候,则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知道她在里面干些什么。
女儿进厂顶班的手续在有条不紊地办理,最后一道程序,便是体检。
这一点,叶璇完全不用担心。女儿刚随他们到省城的时候,她专门领她上医院让医生仔细检查过了,身体十分健康,一点毛病没有。
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体检的时候,她还是陪同女儿一起前往。
磷肥厂医务室不具备体检的条件,所以,入职体检必须到县人民医院进行。
母女俩早上起来,到地磅房搭了一辆进城的解放牌大货车,顺利地来到了医院。
体检室外排着长队,她突然觉得,女儿有些心神不宁,还不断地跑厕所。
她的心莫名地抽搐了一下,“小梅,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梁梅眉头紧锁,“这段时间你做的饭菜是不是没洗干净啊,我怎么老是觉得,肠胃不舒服呢,还成天上厕所。”
肠胃不舒服的直接反应,不就是恶心呕吐吗?要是饭菜没洗干净,她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叶璇注视着女儿,“小梅,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谈对象了?”
梁梅白了她一眼,“谁谈对象啦?凭白无故的,你问这个,真是莫名其妙!”
女儿没谈对象,就排除了怀孕的可能。唉,自己怎么能往那个地方想呢?
叶璇长舒了一口气,不过还是叮嘱女儿,“你要是真谈了对象,可不能瞒着妈妈。”
梁梅不耐烦起来,“妈,这里是医院,你能不能别唠叨?”
体检名目繁多,还不在一个地方。最要命的是,每个检查的项目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每个参加体检的人,拿着自己的体检表进入科室,检查完毕后,医生在体检表上签完字,再进行下一个项目。
如此繁琐的程序,确实令人厌恶。不过,拿着体检表的年轻男女都被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激励着,并没有人表示耐烦。
梁梅却是个例外,楼上下楼跑几趟下来,她便脸色苍白,四肢乏力,明显体力不支。
女儿的反常令叶璇十分意外。
她是怀过两个孩子的女人,当然知道女人怀孕后是什么反应。但她身体里的另一个声音却告诉她,女儿还没谈恋爱呢,怎么可能有孕。
她有些自责,肯定是这两天自己心神不定,没把菜清洗干净,这才导致女儿的肠胃出现问题。如果因此对女儿造成影响,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那种惴惴不安的情绪一直困扰着她,生怕女儿的体检结果出一丁点差错。女儿每次从体检室里出来,她都会拿着体检表,仔仔细细地察看,弄得梁梅十分不耐烦。
妇科体检的时候,虽然她不住地宽慰自己,她的一颗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次,女儿别其他女孩子花费的时间起码长了一倍不止,她心里的不安更重了。
等到女儿拖着沉重的步履,从体检室出来,她疾步迎上去,颤声说,“小梅,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梁梅没有说话,只是神情呆滞地看着她,跟失了魂似的。
叶璇从女儿手里拿过体检单,只看了一眼,便觉一阵天旋地转。
她最担心的事情出现了,女儿的体检表上,赫然出现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早孕!
女儿未婚,连男朋友都没有,居然怀孕了,这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她跌坐在走廊的木椅上,死死地攥着体检表,绝望得连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看到女儿吓得六神无主的小模样,她的心又软了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对女儿说,“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梅要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不会当众出这个丑了。
她是个马大哈,连自己的月经每个月什么时候来都记不住。现在想起来,她才想想来,好像是有一段时间没来月经了。
她这段时间老是犯困,想睡觉,白天睡了晚上还想睡。恼人的是,睡得正香,又被尿憋醒了。
前些天她一个人在家闲着没事,把衣柜里的裙子翻出来套了一下。发现裙子套不进去,她才发现,她的腰身已经粗了一圈。
那种恶心的感觉一直困扰着她,她的脑子里也曾经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中招了。
但她很快就否认了这个愚蠢的念头,她每次跟男人上床后,都会服用一种兰姐特制的避孕药,怎么可能出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明明出不了问题的,偏偏却出问题了。
更令人崩溃的是,她连这个孩子是那个男人的种都说不清楚。
她当舞女的时候,没人约束,晚上想跟哪个男人出去喝酒,抬腿就走。直喝得地昏地暗,日月无光。
那段时间,她究竟跟多少男人上过床,跟哪些男人上过床,她还真没数。
能享受那种欲仙欲醉的美妙感觉,事后还有钱拿。这样的好事,往哪儿找去。
当然,某些时候,她脑子里残存的那点良知还是告诉她,这种生活,其实就是旧社会出卖肉体的女人干的勾当,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只是,当舞女维持不了生计,她要是不出卖肉体,在这个城市,她还真的无法生存下去。
现在肚子里突然多了一坨肉,还不知道是谁的,这事便有点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