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梅回到白家,一日三餐可保无虞,却也仅此而已。
娘虽然疼她,却不肯像叶璇一样,拿大把的钱供她挥霍。
原以为回到白家,她就能恢复白梅的身份,跟梁家脱了干系。她很快就悲哀地发现,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户口簿改不过来是一回事,关键是家里人对她的态度,也跟以前有了天壤之别。
大哥白威少言寡语,从头到尾都没指责过她一句。但梁梅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小弟白冰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竟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是梁家的人,动不动就回白家噌饭,还能要点脸不。
白冰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在这个物质并不丰富的年代,每个人的口粮都是定量。梁梅回来吃的每一口饭,都是家里人从嘴里省下来的,更何况梁梅好吃懒做的性子。
爷爷奶奶成天哀声叹气,不住地念叨她年纪轻轻,就这么呆在家里,白家如何负担得起。白娟比她还小,人家就能挣钱养活自己,她为什么就不能呢?
梁梅感到悲哀,这里明明是自己的家,她却感到了一种寄人篱下的滋味。
她想赌气离开,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衣兜,只得放弃。
闲得无聊,她一个人转到街上,看到白娟新买的房子,她顿时长吐了一口心里的郁气。
这么一座摇摇欲坠,四面漏风的房子,有什么可显摆的。
白娟的脑子是进水了还是被门夹了,买来又要拆掉,简直是疯了。
想到她每天骑着破破烂烂的加重自行车,穿着破衣服,丢人现眼地走街串巷,她突然觉得,比起白娟来,她的生活也不错。
娘已经说啦,过两天让媒婆替她说一户好人家,到时候,她就照样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啦。
看到刘-燕的第一眼,她有一丝不自在。
正想躲开,刘-燕叫住了她,“哟,这不是梁大小姐吗?”
她只得尴尬地陪着笑脸说,“唉,原来是刘-燕。正说去找你玩呢,不想就遇见了。”
刘-燕想到自己在梁梅身上花了不少钱,工作的事却一点也没着落,还成为街坊邻居的笑话,心里就一肚子的气。
她现在跟谁说话都带着火药味,此时对梁梅,她就更不客气了。
“梁大小姐,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再提工作的事,我过敏。”
梁梅的一张脸胀得通红,吱唔了半天才说,“燕子,工作的事还真的不能怨我,也不能怨我爸。他跟我妈现在都被关起来了,现在自身难保,哪里还能替你安排工作。”
有这种事情?
刘-燕心里的怨气顿时消了几分,“你爸不是厂长吗,怎么会被关起来呢?”
梁梅摇头,“我爸工作上的事我哪儿懂,只知道家里被人抄了,我妈也被关起来了。厂里的那套房子人家要我们三天之内腾出来。我是没办法,才回这里的。”
从别人的不幸中得到幸福感,是人的劣根性。这种品质此刻在刘-燕身上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虎落平阳犬欺,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梁梅现在是狗崽子的身份,甚至比她这个剃头匠的女儿还不堪……哈哈,只想一想便觉大快人心。
不过,她还是假意关切地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梁梅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我现在是混天过日,哪儿知道怎么办。我娘说了,女人还有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我打算用最快的时间把自己嫁出来,再在这里呆下去,我估计都快疯了。”
刘-燕凝神看着她,“有目标了?”
“还没有。”
梁梅摇头,“不过,我娘说了,我命里带着福星,肯定能找到一个可心的女婿。到时候,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刘-燕嘲笑,“真是幼稚,你以为有钱的人家就那么好找。”
她相过几个亲,都以失败告终。
不是她太过挑剔,她已经把标准降了又降了。无奈,经济条件稍好点的,不是秃头就是癞子,关键是,还带着孩子。她一过门就当后娘,她才不乐意呢。模样稍周正些的,经济又过不了关。
有正式工作的,人家又不愿意找她这种没有工作的。在街道企业上班的倒是不介意她没工作,她又看不上。
梁梅幽幽地说,“唉,当初我在省城的时候,围在我身边转的全是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的孩子,可我怎么就一个也没看上呢?”
“那个时候你眼高于顶,能看上谁?”
刘-燕冷笑,“白娟阴差阳错,竟找了一户有钱人家。现在人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在街上买了房子。早知道会是今天这个结果,你肯定不会让她替你嫁到凌家。”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梁梅添油加醋地说,“你只看到白娟光鲜靓丽的一面,却不知道,她现在正到处借钱呢。现在债主都到家里来要债了,我娘气愤不过,才把她撵到破屋子里。”
原来是这样。
看到别人过得比她们还不堪,俩人顿觉痛快了许多。找到了共同话题,两人顿时摒弃前嫌,重又热络起来。
两人站在街边上聊了半天,约好第二天去城里闲逛,这才分手回家。
刚进家门,便见叶璇从竹椅上站起来,还颤声说,“小梅,你没事吧?”
梁梅心里一阵厌恶,“你不是被抓起来了吗,来这里干什么?”
叶璇满心欢喜地来接女儿回家,没想到女儿竟是这个态度,心里不禁十分寒心。
“小梅,我是你妈,你不能这么对我。”
梁梅正忙着跟他们撇清关系呢,哪里愿意跟她回家。
“你还是抽个时间替我把户口迁回青龙吧,我不想再做梁梅,我要做回白梅。”
叶璇的一张脸突然变得跟纸一样白,“你的意思是说,想跟我们划清界限。”
梁梅没好气地说,“我白梅做得好好的,偏你们来我把带走,还把户口上的名字替我改成了梁梅。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陈慧大惊失色,“梅子,你又没发烧,说啥胡话呢。你妈刚才说,你爸已经没事了,现在还是厂长。你爸忙,没有时间,你妈才一个人来接你。”
梁梅有点反应不过来,“妈,我娘说的是真的,爸真的已经没事,又当厂长了。我们那个家保住了,也不用搬了?”
叶璇从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小梅,你爸要不是厂长,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认他了?”
梁梅的脸红了一下,立即热烈地搂着叶璇的胳膊说,“妈,我爸没事,简直是太好了。还等什么,我们快回家啊。”
梁家化险为夷,她在这个鬼地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陈慧在一旁笑着说,“还是吃了饭再走吧。”
女儿如此世故,叶璇心里感到一阵悲哀。
她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女儿是自己亲生的,谁叫你当年生而不养,将她遗弃呢。现在女儿被白家教导得如此自私自利,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自己也算是咎由自取。
她轻声说,“天不早了,我们还是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