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娟回头,看见秦老爷子背着手从屋里走出来,只得停住了脚步,低声说,
“爷爷!”
老爷子定定地看着她,“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娟摸不清老爷子对她是什么态度,只简短地说,“我来省城开会,顺便来看看你。”
老爷子点头,“既然来了,还在门口站着干什么,进屋吧,我有话问你。”
说完,也不管白娟,转身便进屋了。
白娟迟疑了一下,还是尾随他走了进去。
“爷爷,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老爷子见她身子站得笔直,知道她不肯坐下来,也不理会,只淡淡地说,
“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
白娟一脸沉静,“李子坪的人,我已经安置好了,你就放心吧。”
“说说看,你具体是怎么安置的。”
“他们现在正在城里的一所废弃的技工学校里,学习倒预制构件材料。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独立操作了。学习期间,包食宿,每天发一块钱。”
白娟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在叙述一件跟她毫不相干的一件事。
老爷子听了,却倍感安慰。
故地重游回来,他心里一直有一种强烈的负疚感。夜里做梦,都梦见那一张张满是菜色的脸,和一座座在风雨中飘摇的破屋。现在白娟能替他帮助李子坪的人走出大山,找到一条谋生之路,他心中原本摇摆的天平,已经开始向白娟倾斜。
他和蔼可亲地拍了拍沙发,“丫头,别站着了,坐下说吧。
白娟仍站着没动,“爷爷,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告辞了。”
老爷子皱眉,“既然来了,干吗又这么急着要走?”
白娟扫眼看见刘雪华和秦媛进来,仍一脸沉静,“我有地方住,只是来看看你们,没想过要住这里。”
秦媛却出言讥讽,“别故作清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想住下来吗?”
刘雪华也说,“你要真是来开会的,主办方自然会安排食宿。这个时候来这里,分明是想找不要钱的住处。”
白娟不怒反笑,“你们是秦川的亲人,难听的话我不想说。不过,你们的浅薄和无知,还是超出了我的想像。”
秦媛大怒,“你算什么东西,敢说我们浅薄无知。”
白娟一脸不屑,“别以为你们住着别墅,开着好车,就比别人高贵。如果不是躺在祖辈的福荫下,你们又有何德何能,拥有眼前的一切荣华福贵。”
刘雪华气急败坏,“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你现在立即马上给我滚出去。”
白娟冷冷地说,“不用你们撵,我自会走。如果不是爷爷问话,我连这道门都不想进。”
刘雪华气哼哼地说,“爸,你都听见了,是她自己说的,她连我们家这道门都不想进。”
老爷子的一张脸黑得能拧出水来,“我还没瞎,耳朵也不聋,孰是孰非,早看得一清二楚。白娟是我们秦家未来的孙媳妇,这事早就定下来了,不用再议。她来省城,不管干什么,住我们家,天经地义。我还没死,轮不到你们两个作主。”
刘雪华见老爷子语气强硬,顿时缓和了语气,“爸,我的意思是说,她现在还没过门,就住进我们家,别人知道了,会说闲话的。”
“强词压理!”
老爷子的脸上像是结了一层霜,“你肚子里的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小七的婚事早定下了,你却还在到处物色儿媳妇。啥意思,想让我秦海山做个言而无信的人。”
刘雪华乍起胆子说,“所有人都说,小七这门婚事荒唐,爸怎么还执迷不悟呢。所有事我都依你,唯独这件事不行。”
白娟被彻底激怒了,“只要你们能说服秦川放弃我们的感情,我绝不纠缠。”
“什么感情,不过是荷尔萌作祟罢了。”
秦媛冷笑,“你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姿色,才把我弟弟迷得神魂颠倒。总有一天,他会清醒过来,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是最适合他的。”
白娟的身体僵硬了,眼睛已经模糊一片。
她咬了咬细碎的米牙,冷冷地说,“我来这里,的确是自取其辱。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用八抬大轿,我也不会再来这里。”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才这么一会儿功夫,白娟就失魂落魄地回来,孔奥平不禁大惊。
“娟,你这是怎么啦?”
看到孔奥平,白娟平复了一下心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
“不出所料,果然是自讨没趣。”
孔奥平心疼地搂住她,感慨地说,“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地飞蛾扑火,是一件愚蠢的事情。秦家小七以前我看着还不错,只是后来在战场上受伤毁容……以你的美貌,跟他在一起,其实是低就了。任何人,不管男女,如果在一段感情中太过卑微,就是将来结了婚,也是不幸福的。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吧,重新开始一段感情,你就会忘记他了。”
白娟想起前世秦川对他的一切,喃喃地说,“干妈,我前世欠他的,这一世,就是来还债的。”
她说的是实话,孔奥平却笑了,“傻丫头,你年纪轻轻,想不到居然会信这些。相信干妈,秦家很快就会悔断肠子的。”
白娟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低声说,“干妈,我的心很乱,让我再想想,好吗?”
孔奥平却坚定地说,“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一切都过去了。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就听我的吧。”
第二天,孔奥平牵着白娟手走出家门,小轿车已经稳稳地停在门口。
母女俩一起出席省妇联召开的全省妇联工作表彰大会,不同的是,孔奥平坐在主席台上,白娟却坐在听坐席上。
上台领奖的时候,孔奥平亲自给白娟颁奖。
有记者举着照相机,拍下了一个个珍贵的镜头。
散会后,白娟刚走出会议室,一个工作人员上前说,“你是白娟吧,孔主任让我告诉你,请你在停车场等她。”
白娟原本想着散会得早,一个人到街上闲逛的。
她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现在心绪还有些烦乱,她想一个人逛街静一静。
既然干妈有安排,她当然要从命了。
她来到停车场,司机殷勤地打开车门,请她坐上去,稍等片刻。
过不多久,一群人已经簇拥着孔奥平来到停车场。
孔奥平跟大家一一握手道别后,才坐上小轿车后排。
汽车驶出停车场,孔奥平才小声吩咐,“去百货大楼。”
眨眼间,省城百货大楼已经到了。
这是一栋气势磅薄的标志性建筑,鹤立鸡群般伫立在城市最繁华的地段。
母女俩下车,汽车在她们身后,无声地离去。
百货大楼是全省工业品集散中心,里面的商口琳琅满目,令人目不睱接。
孔奥平目不斜视,带着白娟直接来到电梯前。
电梯下来了,里面的人走出来,两人走进去。
一个女人坐在电梯里,小声说,“两位去几楼?”
“孔奥平没有看她,只吐出两个字,“八楼。”
女人按下楼层号,电梯缓缓地升了上去。
白娟这才知道,省城还有一种专门负责开电梯的职业。
这样一份工作,清闲倒是清闲,可一天到晚坐在这么个鸽子笼里,只机械地按一下楼层号,岂不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