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娟原本打算去县城信用社的，走到半路上，她突然想到，何不让凌家公爹替自己送鸡蛋呢？
凌家公爹老实本份，责任感强，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把送鸡蛋的差使交给他，最是恰当不过。这段时间自己到处寻找送鸡蛋的人，怎么把他给忘了呢？
只是，怎么跟他张这个嘴呢？
毕竟，公爹不是无业人员，他有班上，而且是在国营单位。寻常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国营单位，自己却让他扔了铁饭碗，来捧这个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能捧多长时间的泥饭碗，怎么说都有点强人所难。
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
前些日子她刚听人说过，国营单位上班的人员，有停薪留职这个说法。也就是说，不回原单位上班，单位便不再发工资，但还是保留了他的职位。哪天想回去上班，只需要打个报告就行。
这个方法简直就是替公爹量身定做的。
他现在办停薪留职替自己送鸡蛋，自己发他工资。等到哪一天，鸡蛋生意做不下去了，他还可以回去上班。这么一来，不就两全齐美了吗。
退一万步，实在办不成停薪留职，也可以请长假呀。等自己物色到合适人选，他也可以销假回去上班。这么一个进退裕如的方案，凌家公婆应该会同意吧。
主意打定，她立即掉转自行车车头，往大石桥奔去。
虽然离开了凌家，但她隔三岔五就会来取鸡蛋，跟婆婆和华铃她们结账，所以，她跟婆婆的感情并没有生分。凌家有什么好吃的，还记得跟她留着。
进了凌家，林淑芬正在扫院子，白娟亲热-地叫了一声娘，便抢过扫帚，麻利地扫起地来。
这些活都是白娟做惯了的，所以，林淑芬并没有跟她客气，只进屋从暖水瓶里倒了一盅开水，走出来递给她。
“别忙着干活，先喝口水吧。”
她的话突然停了下来，上下打量着白娟说，“娟啦，你是不是生病啦，脸色这么难看。”
白娟还真是渴了，接过陶瓷水盅，喝了一口滚烫的开水，这才笑着说，“娘，我没事，只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又没有睡好？”
林淑芬心疼地看着白娟，“告诉娘，秦川这段时间给你写信没有？”
想起秦川，白娟心里不禁一阵苦涩，低声说，“他昨天才回来过呢？”
“回来过，不会是回来点个卯就又走了吧？”
白娟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他姑父来了，说是他妈来了部队，又把他接走了。”
“跟大年三十那天一样，又是他姑父来接走的。”
林淑芬若有所思，“如此看来，秦家还是不同意你跟秦川的婚事。”
白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低声说，“应该是吧，不过，秦川说过，将来，要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到时候，就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
“傻丫头！”
林淑芬怜爱地说，“你挺聪明一个人，怎么连这都想不明白呢。秦川虽然是个好孩子，可他也不能违逆他父母啊。再拖几年，等你拖成老姑娘了，这可怎么办啊？”
白娟也有些茫然，好一会儿才低声说，“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不管我怎么想，这事也解决不了，索性就不去想了。我现在能挣钱养活自己，也不需要急着嫁个男人作靠山。”
“话是这么说，可你这么一个人守活寡，也不是办法呀。”
林淑芬劝解，“你走了以后，凌云一直闷闷不乐的，也不爱跟人说话。我就知道，你的离开，对他的打击很大。你现在一个人住在外面没人照顾也不是办法，不如搬回来住，一家人也有个照应。”
相同的话，林淑芬已经说过多次了，每次白娟都婉拒了，没想到她今天又提出来。
白娟只得说“娘，建筑队刚建立，一堆的事，竟是一刻也离不开我呢。我今天来，是有一事相求。”
白娟的精明能干完全超出了林淑芬的想像，若是儿子凌霄还在，小夫妻一齐打理生意，他们老两口相帮着，一家人的日子该有多和美啊。可天不从人愿，儿子英年早逝，竟错过了这段良缘。
秦川家人对白娟的态度，让她看到了希望，她极力想掇合白娟跟二儿子凌云，无奈白娟这傻丫头的心思全在秦川身上，她竟是有力使不上。好在凌云年纪小，还在念书，倒也不急。
“咱们是一家人，什么求不求的，净说些外道话。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娘也要想办法替你摘下来。”
白娟顿时乐了，“娘，我不需要你替我摘星星，我只想让爹这段时间替我送下货。”
一听是这事，林淑芬顿时犹豫起来，“你爹要上班啊，休息的时候让他替你送两趟货肯定没问题。可你这货最少隔天就要送一趟，这事就有点麻烦。”
“我的意思是，让爹在单位请个长假，最好能办停薪留职，专门替我送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会想办法满足。”
停薪留职这事凌华明回来跟她提过，单位现在人浮于事，所以十分鼓励职工停薪留职出去单干。不过，夫妻俩也只是说说而已，谁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白娟提起，她不由得思忖起来。
她替白娟收鸡蛋，白娟一个月开80块钱的工资，比凌华明在佐沟煤矿上班的工资还要高。如果让凌华明停薪留职，回来送货，白娟肯定不会亏待老头子，每个月的工资绝对不会少于80，还不用成天担惊受怕的。这么说来，替白娟送货，怎么算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林淑芬立即爽快地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你开这个口，我就替你爹做主了。晚上等他回来，我就让他去煤矿办手续。办不了停薪留职就请长假，反正，一定替你把这关挺过去。”
婆婆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她答应了的事，事情就算是成了。
白娟长舒了一口气，“爹要是愿意，我马上就想办法替他买辆自行车送货，另外，每个月开他100块钱的工资。”
林淑芬瞟了院子里的那辆小飞鸽一眼，“钱不钱的，倒是小事，替你爹弄辆自行车倒是真的。依我说，也不用买新的，你那辆二八大杠，给你爹骑不就行了。”
白娟笑道：“这辆车是我弟的，我的自行车被人偷了，出来办事不方便，就只能骑我弟的车了。”
白娟的弟弟还没凌云大呢，就能骑这么漂亮的自行车，林叔芬有些妒忌，却轻蔑地说，
“我就说嘛，这车看着漂亮，却是中看不中用。要论载货，还得是二八大杠。”
白娟见事情谈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娘，我还有事，就不陪你聊了。”
林淑芬有些不舍，“这段时间你都瘦了，不如留下来吃午饭，娘替你做好吃的。”
白娟笑道：“我知道娘疼我，不过，我是真有事。等哪天有时候，我再回来，让你把我养成大肥猪。”
林淑芬幽幽地说，“真有那么一天，我夜里睡觉都要笑醒了。”
白娟没敢接这个话茬，赶紧推着自行车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