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路面变得泥泞不堪，面包车走在上面，车轮不停地打滑。胡三只能小心地驾着车，绕过一个又一个水坑，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王翠花坐过的车，最好的，要算手扶式拖拉机了，更多的时候，是坐马车或牛车。
都是三百六十度全景无天窗，虽然坐不多久，骨子架子都会被抖散，却是重要的代步工具。
现在能坐上面包车，而且是警车，王翠花便觉十分有面子。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这玩意儿外表看着光鲜亮丽，却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大冷的天，一开窗户，风直往里灌，冷得人受不了。可关上窗户，空气不流通，便让人憋闷得不行。
她没有座位，门口刚好有一个空位，让她能够扒着车门，半蹲在车里。这样的势式，就是在平地上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更何况是一辆颠簸着前行的汽车。
行不多远，王翠花便觉五脏六腑都翻滚起来。还没走到一半，她已经吐得昏天黑地。
虽然车里的人不断提醒她，让她打开车窗，吐在车外，车里还是被她吐得一塌糊涂。
面包车本就空间狭小，被她的呕吐物这么一熏，所有人的胃子都翻江倒海起来。
胡三这个时候，连肠子都悔青了。
王翠花上车的时候，就应该当机立断，让她下车。现在倒好，一车人都差点被她惹吐了。
还有，白娟和凌云清秀文雅，一身的书卷气，怎么都不像是打架斗殴惹事生非的主。刘大队长在电话里怎么说，这两人寻衅滋事呢？
这几天他值班，整天都在警局，连一步都没挪过，没发现有人来报警啊。这叔嫂二人到底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发生争执，刘大队长在电话里却一字不提。
现在人拘回来了，就在车上，他怎么觉得，这叔嫂二人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呢。
凌云是书生不假，凌霄却是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的人，要是知道自己抓了他老婆和兄弟……自己一家老小还在大石桥呢……万一……
只略一想，他便不禁打了个寒战。
古话说得好，做一线留一线，过后好见面。看来，得想办法给自己留后路啊。
局里临时关人的地方是楼梯间的一个禁闭室，里面阴冷潮湿。最低的地方，人根本就无法站立。现在外面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人呆在里面，肯定冻得半死。
只一瞬间，他便打定了主意。
他面无表情地打开自己的办公室，冷冷地说，“进去吧，里面有电烤炉，冷的话，可以打开。我们出去吃饭，回来的时候会给你们带饭菜。”
办公室杂乱无章，简陋得有些寒酸，不过，能有电炉烤火，胡三还能替他们从饭馆里带饭菜，也算是意外之喜了。这么看来，胡三好像并没完全把他们当犯人对待。
白娟跟凌云互相对视了一眼，走了进去。
胡三飞快地给屋子上了锁，大声说，“走，下馆子去。”
王翠花下车后，一直蹲在地上干呕，听说下馆子，顾不得胃子难受，竟飞快地站起来，几步地走到胡三面前。
“胡三兄弟，这么早就吃饭啦？”
刚才在凌家的时候，胡三听不少人议论，说凌家打死王翠花的狗，已经赔了一百块钱。这个王翠花还跟到局里来告状，实在是人心不足。
胡三打心眼里鄙视这样的人，更不要说让她跟着一起吃饭了。
他皱了下眉头，冷冷地说，“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好像跟你没关系吧。”
王翠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胡三是叫他的同事吃饭，并没有请她下馆子的意思，自己好像是自作多情了。
她想起自己的来意，嗫嚅着说，“我什么时候给你们反应情况呢？”
王翠花自己的衣服也沾上了不少呕吐物，浑身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恶臭。
胡三被熏得倒退了几步，厌恶之情再也掩饰不住了。
“反应情况可以，不过，今天太晚了，你还是明天再来吧。”
“明天再来？”
王翠花有点回不过神来，“今天晚上我咋办？”
你今天晚上咋办，关我屁事。
胡三心里腹诽着，脸上却不肯露出来，“街上的旅馆，你家城里的亲戚朋友，哪里不能对付一晚上。我们早上九点上班，到时候你再来吧。”
王翠花正想说，她没钱，城里也没有亲戚朋友，胡三已经扬长而去。
下雪了。
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雪落在地上，沙沙的声音。
现在，她似乎只有回家这一条路了。
若在平时，十几里路对王翠花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咬咬牙就挺过去了。可她刚才晕车，中午吃的食物全吐光了，到现在还手脚酸软，浑身无力，哪儿来的力气走回去。
天黑路滑，又下着大雪，这样的天走在路上，不摔死也得冻死。
一阵寒风吹来，王翠花打了一个寒战，她想找间暖和点的屋子，可一路走过去，所有办公室都上了锁，根本进不去。
她只得吃力地在过道上来回不停地跑，希望能让自己暖和点。
好在胡三一行人吃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回来了。
不过，看到王翠花在过道上跑得气喘吁吁，几个人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胡三冷冷地说，“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王翠花央求，“三兄弟，外面天寒地冻，天又下着大雪，我真的没办法走回去。我兜里没钱，又没开介绍信，住旅馆是不想了。投亲靠友，就更不必说了。我家八辈儿贫农，城里哪儿来的亲戚朋友……看在都是街坊邻居的份上，你得帮帮我。要是不能送我回去，就替我找个住的地方吧。”
胡三想了想说，“房间倒是有，就是条件差点。”
王翠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条件差点没关系，只要能遮风避雨就行。”
胡三指着楼梯间的一道铁门说，“你要不嫌弃，我现在就打开门，让你进去。”
王翠花却盯着他手里的饭盒说，“三兄弟，你手里拎的是饭吧。你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如，再给我一盒饭吧，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
胡三坏笑，“这两盒饭是白娟和凌云的，他们是局定指定要抓的人。所以，他们吃饭单位能报销，你没有计划，哪儿来的饭吃。”
王翠花咽了口唾沫，“要不，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匀一点给我填填肚子。”
胡三打开办公室的门，把饭盒递给白娟，这才说，“王翠花想让你们分点饭给她吃，你们商量一下，同不同意吧。”
凌云冷笑，“王翠花这种小人，专会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她来这里，是想置我们于死地。我们怎么可能跟她吃一个饭盒里的饭。这事没得商量，就是白娟同意，我也不会答应。”
“奇怪，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
白娟见胡三没有给王翠花准备饭，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外面太冷，还是把门关上吧。我们早饿了，这点饭菜还不一定够我们吃呢，哪儿来的多余的饭菜分给她。”
胡三转身看着王翠花，“刚才这叔嫂二人的话你也听见了，他们不同意分给你，我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