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惊得目瞪口呆,白娟不在家,女儿竟吩咐她在这里做饭,她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当着叶璇的面,她不好驳女儿的面子,只好解释说,“这里的灶房弄得跟高科技似的,我可整不明白。要是把房子点着了,我可吃罪不起。”
梁梅有些泄气,“娘,你可真笨。一个灶房而已,哪儿来的什么高科技。”
“你倒是不笨,你自己去弄好了。”
陈慧耐着性子说,“你不会做饭,白娟又成天忙得不着家,你住在这里,连吃饭都是问题。反正你回家也住不了两天,不如跟娘回家住吧。”
梁梅顿时讪讪的,“这次回来,我估计得住一段时间呢。”
陈慧吓了一跳,“住一段时间,你不用上学吗?”
梁梅有点不自在,“反正我又没想过上大学,那学有什么可上的。”
“不上就不上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陈慧迟疑了一下,还是对叶璇说,“我知道你们家不需要梅子赚钱养家,可姑娘大了,老这么呆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呀。梁厂长权大势大,给梅子安排一个体面又轻闲的工作,她将来也好找婆家呀。”
叶璇长谨慎地说,“大姐,事情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我们家现在出了一点状况,逸轩现在赋闲在家,一时之间,还真没办法替小梅安排工作。”
“怪不得把梅子送到这里来,原来,你们家又出事了。”
陈慧十分不快,“大姐,你们一出事就把女儿往我这里送,我哪儿吃得消。”
叶璇陪着笑脸说,“请大姐放心,我女儿在你这里,当然不能让你破费,吃喝的费用,我还是要给的。”
陈慧这才转怒为喜,“钱不钱的倒在其次,主要是情理不合。毕竟,小梅现在姓梁不姓白。我替你们家养了她十八年,没有理由再养了。”
梁梅在一旁听了,却很不高兴。不就吃你两顿饭吗,用得着这么斤斤计较么。
听到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叫声,她的心情更恶劣了。
“娘,我妈刚才说了,要交伙食费的。是不是白娟不回来,你就打算让我们一起这么饿着?”
叶璇很不习惯女儿跟陈慧的沟通方式,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试图纠正过来,到了后来,知道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只得无奈地放弃了。
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像陈慧这么世俗的人,还真得让梁梅这样的人来收拾她。真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因此,她没再说话,只作壁上观。
陈慧却为难起来。
她已经有好几天没在家里做饭了,每天都在街上的饮食店买点馒头充饥。
在街上买馒头吃对她来说,其实还是一种奢侈。
街上卖的馒头又白又软,跟自己在家里做的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平时家里一大家子吃饭,要是上街买馒头,那得多少钱啦。
如果不是跟公婆沤气,她才舍不得呢。
可拿馒头来招待女儿和叶璇,好像还是有些拿不出手。
如果今天赶集的话,她倒可以咬咬牙,掏出几毛钱请她们到饮食店吃碗面条或抄手什么的。现在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吃的。
虽然能省下几毛钱,可这么一来,就只能回家做了。
可问题是,她回家给一家子做饭,公公还是不交生活费怎么办?
她想得头都疼了,都没想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来。
梁梅见陈慧半天不说话,顿时没好气地说,“这里的灶房你不会做饭,不会让楼下的毛妹来做啊。你这个当娘的,不会连一个打工的丫头都指使不动吧。”
叶璇提醒她,“小梅,难道你没有听出来,那个毛妹是从磷肥厂来的吗?”
磷肥厂的人来自四面八方,说话的口音十分混杂,几十年下来,竟意外地生造出一种有别于任何地方独特的口音。
梁梅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毛妹的口音,还真像是磷肥厂的人。
陈慧不明就里,却鬼使神差地在一旁补了一句,“听人说,磷肥厂有不少人在建筑队里干活呢。”
梁梅的脸一下子变得十分苍白。
如果这个地方的建筑队真有磷肥厂的人,那她在跳舞被抓的糗事就瞒不住了。看来,青龙场这个地方,并不是她可以避难的世外桃园。
这么一想,她想住进这座小洋楼的心便有些动摇。
她是以衣锦还乡的姿态回到青龙场的,要是被毛妹等人揭穿了身份,岂不颜面扫地。
她突然觉得,这个地方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想跟白娟算账的心更是一下子跑到了爪洼国。
不过,她还是强作镇静地说,“这些人脑子进水了,才从国营单位来这里干活。白娟没回来,咱们也不用再在这里死等。我饿了,赶紧回家吧。”
陈慧立即想到另一个严重的问题,“回家吃饭倒是没问题,只是,这两天没有上街买菜,家里好像只有两个洋芋。”
叶璇淡淡地说,“有洋芋吃就不错了,以前我们下放到农村的时候,连饭都填不饱肚子呢。”
梁梅不想吃炒洋芋,可肚子一直在不争气地叫唤,只得说,“洋芋就洋芋吧,还磨蹭什么,快走啊。”
三个人下楼,径直就往外走。
毛妹拎着梁梅的行李追出来,“喂,你们的行李还没拿呢。”
梁梅接过行李,没好气地说,“神气什么,我自己不会拿。”
说完,便自顾地在前面走了。
这次的青龙场之行,好像不太顺利。
叶璇忧心忡忡,跟陈慧对视了一眼,便跟了上去。
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晒得人有些犯困。
三个人走在大街上,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都没有说话,只自顾地往前走。
来到白家门前,院子里一片沉寂。
看来,里面的战火似乎已经平息了。
叶璇跟在陈慧身后走了进去,只看了一眼,便差点退了出去。
院子里一片狼藉,像极了一个大型车祸现场。白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气呼呼地喘着粗气,老太太则坐在竹椅上流眼抹泪。不用说众人都知道,这里刚经历过什么。
见三人进来,老太太擦了下眼睛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老爷子把拐棍往地上一拄,粗声暴气地说,“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滚!”
事到如今,叶璇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劝解,“大爷,大娘,有话好好说,就别生气了。”
叶璇人长得纤细,说话也柔声细气,又贵为厂长夫人,老爷子再大的火气,在她面前,也发作不起来。他是个要面子的人,此刻胡子拉碴,衣冠不整地出现在叶璇面前,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得讪讪地说,
“咳,这个,家里乱成这个样子,让你见笑了。”
他这么一说,叶璇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来的时候走得匆忙,不知道你的腿摔伤了,也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
过年的时候来我们家,也没见你们带啥礼物啊。不过,文化人说话就是不同,明明什么也没做,可就是让你心里舒坦,生不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