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坐在花轿里,听着外面媒婆说的吉祥话。
轿子很稳,程文宴找的轿夫也孔武有力,没有让我觉得颠簸难受。
我虽没有十里红妆,但却舒舒坦坦。
一切都很好。
——除了晋明骁。
花轿到朱雀街的时候,一直很吵。
起初我还以为只是那些百姓在凑热闹,直到外面出现厮打声,才发现不对劲。
我迅速抽下盖在头上的红盖头,再准备掀帘逃出去的时候,突然从帘外伸进来一只精壮的手臂,猛地掐着我的手臂,将我从花轿里拖了出去。
出来映入眼帘的是蓝天白云,接着是地上刺目猩红的鲜血,血流成河、尸横长街。
「若若,看,这血多配你的火红的嫁衣啊。」
我不可思议的转过头,果然看到晋明骁那张嘴脸。他紧紧的抱着我,还低头轻嗅我发间的香味,暧昧至极。
但是我心中恶寒,止不住的颤抖。
我很想给他一巴掌,但他死命的钳制住我,让我不得动弹。
「晋明骁,你疯了吗?这是天子脚下!你竟然随意杀人……!」
我话还没说完,却被他打断:「啧,这里闹得很,听不清若若说了什么。我们……去另一个地方吧。」
说着便将我带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他的私宅。
他到我来这个地方做什么?我心里很是疑惑,但却没问出口,保持沉默。
「若若莫不是忘了,这可是若若向我示爱的地方呢。」
他自言自语到:「虽然那次我喝醉了,但也依稀听到了若若都我说的话,真真是感人肺腑呢。你说这样痴情的阿若,我怎么能不喜欢呢?」
他满是鲜血的手正要朝我摸过来,我闪开了。
「我本来是厌恶你的,厌恶你趁我醉酒之时趁虚而入。可是后来我好像渐渐喜欢上你了,看到你为其他人穿上嫁衣,我止不住的心痛。」
他举着手中的碎了的蓝田玺花簪和一个沾血的织物。
「你看,这是我送你的簪子和你织的剑穗。簪子我修好了......我修了很久。而且江环将这个剑穗的来历和我说了,我竟然才知道这是你织的……原来是你的剑穗一直支撑着我回来,其实我们冥冥之中是有定情信物的对不对?我和江环将所有事情都解释清楚了,我和她也没有关系了。」
他的脸上满是泪水,哭得有些断了声音,我只能断断续续听明白他说了什么。
他说:「若若,我们有太多误会……重来一次……好不好。」
少年将军,原来也会哭啊!
重来一次?怎么可能?
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他对我的伤害,以为只是哭一下就能释怀的么?
「晋明骁,你看看簪子上面的蓝田玉,它是坏的,不管你怎么修补,都改变不了它破碎的内心。你再看看剑穗,上面沾满了血,不管怎么洗,它都是脏的!」
「簪子如我,剑穗如你。」
「你对我的伤害,以及你杀害过的百姓。这一切都不是你哭喊着两句就能弥补的!」
「你还怎么敢妄想重来一次回到过去?!」
我想和他慢慢解释一些东西,拖延时间:「其实,曾经我确实喜欢你……」
他颤抖着声音,说出的话几近哀求:「对,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所以我们两个成婚好不好,若若。」
我满脸鄙夷,他可真不要脸。
看来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了,直接把他的念头踩死吧。
「可是,现在,我不喜欢了……我很累。」
「若若……」
「晋明骁,人的清醒是一瞬间的事。我为救你被人追杀,躲在地洞,忍饥挨饿的时候;好不容易回府却遭受家法,眼睛闭上的那一刻,看到你和阿姐的身影的时候;你逼我当着众人的面验身自证的时候,我就不喜欢你了……」
「——我只想杀了你!」
说着,袖子里滑出一支玉梳篦,我迅速从它里头抽出一把三寸长,一寸宽的小刀,毫不留情猛地插进晋明骁的胸腔里,再手起刀落的将小刀抽出,带出一溜的鲜血。
我做的一切都很迅速,晋明骁还未反应过来,胸口便满是鲜血。
他的眼里全是震惊,口一张开就溢出血来:「你……」
手中的簪子还有剑穗扑簌地掉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捂住伤口,双膝一软,跪下去捡零落的蓝田玉。
「我能捡起来的,我能......捡......」
「......若若」
硕大的泪珠砸在地上,晕开一片又一片。
我却没有丝毫的动容,因为他现在卑微的样子犹如曾经卑微的我。
「你现在对我说的喜欢,根本不是喜欢!而是被我退婚之后的恼羞成怒继而变成强烈的占有。」
比之之前他对阿姐的爱意,对我只是占有欲作祟而已。
「晋明骁,被偏爱的永远都是有恃无恐的。曾经你被阿姐偏爱,所以对我嗤之以鼻。而现在我也有偏爱我的人。」
「是我,不要你了!」
他抬起猩红的眼,里面满是不甘,有野兽般的狠态,而我却能自在的迎上他的眼神。
「曾经有人教会我,人该先自爱自敬,而后人爱之敬之。而你借着我的爱意,却踩着我的尊严!」
「阿若!」
——是程文宴的声音。
我猛地转过头,果然看到程文宴出现在宅院门口,身上还穿着火红的祥服,头发有些微乱,眼神尽是担忧,眼尾微微发红。
我收回小刀,手里攥着他送给我的梳篦,用最快的步子朝他跑去。
程文宴接住了我,我们紧紧相拥。
「阿若,还好你没事。」
临走的时候,我转身对还愣在院子里的晋明骁。
小刀刺入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只是用手堪堪止住。
「晋明骁,这一刀,便将以前的一切都斩断了。」
「我们再无瓜葛……」
26.
好不容易回到程府,程文宴安抚了宾客,一切都按照流程进行,再没有差错。
晚上,我正取下钗环,摸到了头上的玉梳篦,有些出神。今日杀晋明骁的小刀正来自这把梳篦,而梳篦是程文宴之前送我的添妆。
「在想什么?」
程文宴褪去了衣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从背后抱紧我,脑袋磕在我头上。
他的温度,透过衣衫,传到我的背上,顿时感觉有些火热。
我装的一本正经和他说:「在想夫子为什么送我这能杀人的梳篦?」
「嗯?」他似乎很惊讶,从我手里接过梳篦,「我并不知道这梳篦里藏有小刀。」
「这梳篦是我娘留给我的,她逝世的时候说让我给未来媳妇儿。」夫子的脸上有些害羞,「我当时想着,我只喜欢你。若你嫁我,那梳篦自然是你的聘礼。若你不嫁我,那就做你的嫁妆。」
小小的梳篦,却藏满了他对我的爱意。
我突然想到什么,问出了心中的一个疑惑:「夫子,我一直想问。我自认为我并不出众,你是怎么喜欢我的呢?」
「很早很早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程文宴嘴角挂上了一丝不经意的笑意,「不告诉你。」
我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被他狡猾地偷亲了我一口,如蜻蜓点水般。
「娘子,该改口了。」
「夫君。」
「娘子。」
程文宴突然拦腰抱起我,我惊呼了一下,继而羞红了脸。
——因为,他是走向床边的。
他将我轻轻的放在床上,然后脸与我脸贴的极近,呼吸渐深渐浅,飘扬的发丝撩的我有些痒,脸蛋更是热的不像话。他的眼里染满了世俗的情欲,软的像是要把我溺在眼波里。
正在我以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才好的时候——他只是轻柔的拉过红色的喜被,给我盖的严严实实,然后翻身上床,抱着我静静的躺着。
我傻眼了——
新婚夜的流程是这样的吗?喜婆没告诉我啊。
「今日闹腾得很,娘子早些休息……」
不是,就这样就完了?
我撅着嘴,揪着程文宴的衣袖不放手,无声的抗议。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翻身将我压住,细长宽大的手掌抓着我的柔荑顶在我的脑门上。
红烛之下,我们呼吸交换着呼吸,闷热的气息在周围流动,烤的我脸蛋热得慌。
是不是要做什么了?是不是该闭眼啊?
这样想着,我连忙闭上眼,不去看近在咫尺的俊脸。
眼睛闭上了,但耳朵没堵住啊!
我听见他轻声的笑了一声,再次浅浅的吻了朱唇,绵延而又悠长,回味无穷。
「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这句话,他就翻身睡下了!
很不正常!
但我也没法儿,我脸蛋的热还没褪去呢,实在是不敢做什么动作了。
黑夜中,我欣赏着他的睡颜,描摹着他的眉骨。
来日方长,程文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