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临,她大汗淋漓,大口地喘息着,生怕稍不注意就被梦靥拉扯回去。
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靠在躺椅上安静熟睡的慕容瑾,他距离她不过只有十步路,为何在梦中她抓不住陷入泥沼的他?他满脸鲜血,一身伤痕,甚是可怖。
“你在乎的人我会在杀你之前一个一个除掉!”
纪云黛的话环绕在耳畔,仿佛一个诅咒,让她不敢靠近慕容瑾一步。
在这场游戏之中,他最是无辜。
上一辈的恩怨,与他毫无关系,他偏偏奋不顾身跳下来与她同仇敌忾。明知她心有所属,偏偏毫无顾忌,在她最需要肩膀的时候娶她,却能忍着不动她。他妖孽一样的容貌,触目惊心,哪个女子不为之心动?偏偏,他迟了一步,遇上心中种下凌柯的卓思慕,注定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
“我和凌柯走了,你会不会伤心?”
“会!”
陡然间,他睁开明亮的双眸,教卓思慕不知所措。
“所以,我会把你抢过来。”
他对她从来都容忍,如果此刻换做凌柯这样说,卓思慕心中必定雀跃,偏偏是慕容瑾,不免又是一阵叹息。
慕容瑾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慕慕,明天我们会有一场硬仗。”
卓思慕不懂,也不想懂。
这样的江湖是她始料未及,在她眼中,江湖不外乎是打打杀杀,而她面临的却是阴谋诡计、防不胜防。
尸横遍野,触目惊心。
一个晚上,她竟能做到悄无声息杀掉卓府留下的仆人。
浓厚的血腥味蔓延在整个府上,雪被血色染红,分外妖娆。
她站在雪地之中,穿着鹅黄色的衫群,如果不是手中的兵器,只怕他还以为这个姑娘是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纪云黛。
纪云黛扔是纪云黛,只是她隐藏至深,从来没人怀疑过她,除了卓思慕。
......“纪云黛有古怪。”
“怎么古怪?”
“不敢看我眼睛的人就有古怪。”
“你这不是强词夺理?”
......他和卓思慕在纪云黛的问题上不知争辩过几回,他被内疚困扰一直不敢相信,如今倒是信了,只是现在想起来,当初和卓思慕争辩的苍白。那个时候,他们之间没有百分百的信任,是以才会落得一错再错的路子。
“纪姑娘,你主子呢?”
慕容瑾冷眼刺穿纪云黛的眼眸,吓得她撇开双目不敢直视慕容瑾,话语之中尚不能输:“什么主子,就我一人就能搅的你们不得安生!”
“卓城主将以前的事都告诉了我,你和青儿原本就是个意外。”慕容瑾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直留心着周边的情况:“当初是弄月勾引卓城主,卓城主犯下大错只能将她关起来,十个月后才诞下你和青儿。至于弄月的死,卓城主断然不清楚,因为知道那条密道的还有第三人!左边!凌柯!”
慕容瑾陡然大喝一声,随即而飞出三枚暗器,凌柯长身已经奔了出去。
他话语陡转,如若不是有默契,只怕稍微一失神也是徒劳。
左边一声轻响,枯树枝稍微摇晃了几下,仅留下一抹血迹。凌柯顺着血迹追去,却仍是空手而归。
能被弄月扰乱心神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
慕容瑾的眉头皱的越发深,倏的吐出一口气,竟没有看到纪云黛已然发动攻势。
“铮!”
“咔嚓!”
“啊!”
一系列的动作在凌柯手里完成的极快,他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狐狸!胡乱发什么呆!”
慕容瑾这才回过神,眼底闪过一丝杀意:“他竟让你杀我?”
纪云黛一怔,扭过身去,现在的卓府如同无人之地,谁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凌柯拉住慕容瑾的胳膊:“你知道他是谁!”
慕容瑾挣扎开来,推的凌柯一个踉跄,满目的忧伤被雪花覆盖住,冰冻双目。
“慕慕,好好保重。”
他是准备抽身离开吗?
不等卓思慕说话,慕容瑾竟然头也不回地大步踏出卓府。
识英雄重英雄,凌柯目光凝重,他所认识的慕容瑾绝不会这样抽身离去,他必定是发现了什么,要去认证。
他连卓思慕都不告诉的事,必定是大事!
“思慕,一步也不要离开我。”
他的话带着沉重,卓思慕听的压抑,却不敢开口问,生怕她无法接受他嘴里的事实。
一切如常,屋子里的香味甚浓,唯有相对的两人起了微妙的变化。
这里曾经他们之间有过嬉戏,有过比试,有过高谈阔论,直至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越发复杂。
男人漆黑的眸子、花白的双鬓一如既往,唯独在他眼中却成了十恶不赦,更甚者,老谋深算。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中钻进了他的圈套之中,且从来没人怀疑过他。
“你隐藏至深,我这玉面狐狸都自愧不如。”
他满口恭维的话却化作嘲讽,宛如一柄柄的飞刀向对方砍去。
男人没有答话,只是凝视着他:“我才是受害者。”
慕容瑾拧起眉:“现在没有旁人,你得与我说清楚,可是你灭了凌家一门,杀死弄月?”
提及弄月的时候,男人眼底闪现一抹狂狷,猩红的眸子像是要渗出血来一般,近乎咆哮着:“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杀她!她不忠,她背叛了我!我不想杀她,只是想杀了孽种,她飞身扑过来,我措手不及!我没有杀她!”
“你设计曾无意让他拜入蓝翎门下不外乎就是引凌柯钻入纪云黛的圈套,可怜他赔上了一条性命。”
慕容瑾眼睛微微发酸,眨巴着眼睛,拧着眉:“从我一踏进这个屋子,我就没有打算出去。”
香味里面参合了一些别样的味道,他清楚这是什么,纪云黛中毒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碧煞蛊毒无孔不入,可以用香薰的方式深入皮肤血脉,慕容瑾垂下眼帘:“你是打算灭了傲天城之后随弄月而去吗?”
他体力有些不支,一只手扶在柱子上,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而后又黯淡下来,他累了。
慕慕,日后我不能陪你了,好好保重。
那一年她笑靥如花,一身男装站在街道中间,于万人之间,他一眼相中。她身边的凌柯令他措手不及,他在她心里根深蒂固,这些日子他努力过、试过,却无可奈何。与其让他忍受一生,不如这样离开,起码他不必时时刻刻地揪心佯装冷眼旁观。
“瑾儿。”
男人轻叹了一声,这毒他炼制了许多年,毒性被空气稀释掉,无法置人于死地,却能让他长眠不醒,做个活死人,他还是下不去手。
“纪云黛!”
他一声令下,门外的纪云黛浑身颤栗,硬着头皮推开门,香味肆意地随着空气涌出来,纪云黛下意识地捂住口鼻。
“把他送去卓府。”
静瑟的夜幕悄然落下,卓思慕和凌柯站在院子里,冷冷清清。
马儿嘶叫声传来,卓思慕一个激灵:“亦珞回来了?”撒腿就跑,丝毫没有顾及到凌柯的脸色。
小妮子胆子大了,听到别的男人来了,跑的比兔子还快。
“凌柯!凌柯!”
凌柯还没从怒意中回过神来,耳畔传来卓思慕着急的喊叫,她声音中带着哭腔,蹙眉拧剑而走。
卓府大门外挺着一辆马车,在冷清的街道上更是突兀。卓思慕站在马车旁,一手拉着帘子,苍白的手背近乎雪的颜色,她的眼泪簌簌地往下落,神情有些恍惚。
凌柯快步走进马车,顺眼望去,慕容瑾安静地躺在马车之中,胸膛微微起伏波动还证明他尚活着,只是眉心那三点触目惊心,又是碧煞蛊毒!凌柯将手放在卓思慕肩上,能感到她颤抖,她转过身一把抓住凌柯:“我要去姑苏。”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救慕容瑾。
秦素雪既然能救她,自然能救慕容瑾。
“为什么?”
“碧煞蛊毒,只有秦素雪能救。”
秦素雪,好熟悉的名字。
凌柯的太阳穴突突地疼痛,那日慕容瑾给他看的秘籍上面就有秦素雪的名讳:“为何你知道秦素雪能救?”
“因为她救过我。”
话一出口,她立马后悔了。
凌柯狐疑的目光盯着卓思慕,一瞬间,思绪飞到了大理,那日她笃定地告诉他,她会还他一个完整的纪云黛,难道是……一只手覆上卓思慕的手,她的手或因天气或因害怕而冰凉。
“思慕,你有事瞒着我。”
他不想去猜,就是猜的太多,险些逼着她成为真正的慕容夫人,如若那时他没有意识到即将失去,还一心追寻凶手,只怕现在物是人非,躺在马车里的该是他了。
卓思慕不想和他纠缠,生怕说出可怕的事实,她不确定当他知道她早前的决定并那样做了之后会有什么举动,不经意地咽了下口水,这样的小动作让凌柯有些害怕,卓思慕只有在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动作,比如上次狠心与他一刀两断。
炙热的胸膛在冬天显得无比温馨,他压低了声音,喉咙轻滚:“思慕,我不是神,我猜不到你想要做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