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愿意？”缪钟清蹙眉问道。
洛瑶身子微微一僵，却是好半晌没吭声，只别过脸去看向别处。
“为什么？”缪钟清放下手中的笔，盯着洛瑶追问。
洛瑶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了衣裳，抿着唇好半晌方才出声。
“我……没有那么多钱。”
缪钟清眉头紧了紧，问：“还有呢？”
洛瑶眼眶红了红，低头道：“怕被告知治不好，又怕治好了，他不认识我了。”
缪钟清闻言皱成一个川字，好半晌都没说话。
洛瑶心底发酸，
却是丝毫不敢抬头看缪钟清。
屋内一片寂静，半晌，洛瑶躬身鞠了一躬，道：“谢谢老师，我……我先出去给师娘帮忙。”
“嗯。”缪钟清收回视线，拿起笔继续看书。
洛瑶转身，快步走出屋子，待瞧见坐在廊檐下正拿着刀子雕木雕的封懿轩时，鼻尖狠狠一酸。
“你到底，咋想的啊？”
有些事，缪钟清不好说，就只能让方晏来做洛瑶的工作。
“现在国内能做脑CT的机子就那么几个，而且，省里的这个还是新的，要不是你老师麦收前就打电话托人问，咱们也没这个机会。”
“再说了，懿轩好起来，你不就能轻松一些了吗？你到底，是哪儿想不通啊？”
厨房里，方晏一边做饭一边问洛瑶。
“我也不知道。”
洛瑶声音闷闷的，须臾道：“看病要花好多钱，可师娘，我只有几块钱……”
方晏叹了口气：“这不是还有师娘呢？你老师也不会放着你不管啊……”
“我知道。”洛瑶眼眶酸了酸，将柴火塞进灶台里，道：“可，这花的钱太多了，我……我真的拿不出来……”
“嗨，你怕这个做什么？咱们省医院的院长，是你老师的战友，两个人以前一起当军医，只不过人家学的西医，你老师学的中医。”
方晏笑呵呵地，宽慰洛瑶道：“没事儿，钱不是问题，咱们政府好着呢，没钱也不会让你饿肚子，没钱也会给你治病，实在不行，你给他们打个欠条，等回头你学成出了师，挣钱再还医院。”
“师娘……”洛瑶心下正难受着，听见这一句，又忍不住笑了。
方晏笑呵呵地道：“你跟着你师傅，学出来，怎么也能去省医院当个主治大夫了，还怕还不上他们钱？实在不行，你学成以后，去他们医院工作几年，这不就都还清了？”
“师娘，你真好。”洛瑶吸了吸鼻子。
“哎，知道师娘好就行。”方晏笑呵呵地，道：“现在，你能跟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吗？”
“我……”
洛瑶脸一红，低头用烧火棍扒拉了一下灶台里的灰，这才低声道：“我就是……就是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我……我怕他好了以后，就……就不认识我了，不喜欢我了。”
洛瑶不敢抬头，看着灶台里燃烧的火苗道：“师娘，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闻言，正在炒菜的方晏停住动作，看着低着头的洛瑶暗暗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以来，洛瑶对封懿轩的好，她都看在眼里。
而封懿轩，虽然现在心智不全，却也的确是个好孩子。
可……
哎……
“阿瑶啊……”
闻言，洛瑶缓缓抬眸，就对上方晏慈祥温柔的笑意。
“哪儿有什么自私不自私的，谁都一样。我不也让你老师跟着我回老家来了吗？”
洛瑶闻言鼻子又是狠狠一酸，视野便模糊了起来。
“阿瑶，日子都是要自己过的，你觉得好，那就是好。不过，你要想清楚，懿轩现在年纪还不大，现在做手术的话，恢复的也快一些，要是再过几年，可就不好说了。”
“师娘……”洛瑶声音哽咽。
她才刚刚教会了封懿轩一些东西，要是他手术后忘了，可怎么办呢？
“况且，阿瑶啊，你怎么知道他好了就不喜欢你了呢？懿轩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即便是他真的手术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你不是还在么？你在他身边，你陪着他，日久天长，他总会想起来。”
方晏笑了笑，温柔道：“即便是想不起来，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一直都在，他还是会喜欢你。你说是不是？”
洛瑶心里像是下了一场大雨，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她曾经一个人在黑暗里走了太久，好不容易抓住光的时候，便舍不得放手。
她知道她自私。
可她真的怕自己一松手，什么都没有了。
可……
封懿轩也不过才十六岁啊……
她……
她怎么忍心让他傻一辈子啊……
“师娘，我知道了，我同意了，我去……”
洛瑶嗓音沙哑地开口，伸手抹了脸上的眼泪，笑着道：“我对他这么好，他不能忘了我，再说了，他以后上哪儿找我这么好的姑娘啊……”
方晏看着她又哭又笑的，心疼又欣慰，笑着附和道：“是啊，哪儿还有小姑娘比我们阿瑶更好啊……”
-
晚上，洛瑶从老师屋子里出来时，下意识地抬眸看了眼天上的繁星明月，须臾，低头看了眼掌心，见上面空空如也，心下闷得难受。
早上的时候，她还想要把阳光藏起来，可这才多久？阳光，怎么就不见了呢？
她心底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尖锐地疼着。
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封懿轩正坐在灯下摆弄他的木雕，
洛瑶顿住脚步斜倚在门框上看他，却是想起了温暖，想起那个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的少女，心下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
“阿……阿瑶。”
忽然的声音响起时，洛瑶愣了一愣，回神就对上少年漆黑明亮的眼睛。
“你……在喊我？”洛瑶有些茫然。
“阿——瑶——”像是在回应洛瑶一般，封懿轩又喊了一声。
洛瑶被他喊得心一软，噗嗤笑了，伸手揉了揉封懿轩的脑袋，道：“真棒，都会喊我名字了。我们懿轩真是太厉害了！”
她嘴角带着笑，仰着头，眸子里却是带着晶莹的光。
“为了奖励你，明天带你去买雪糕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