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哑然，张了张嘴，没吭声。
洛瑶郁闷，咬了咬唇，气闷了好一会儿，方才站起身道：“把你的刀子和木雕收起来，该睡觉了。”
话落，转身出去。
不多时，便端了一盆洗脚水来，径直走到少年面前，道：“来，洗脚。”
少年闻言又是一怔，错愕的看着洛瑶，却是没动。
而洛瑶，也慢半拍的反应回来，一张脸瞬间红了个彻底。
她猛地站起身来，趔趄地后退了几步，慌乱道：“你、你已经好了，你自己洗！”
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少年有片刻的失神，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脱了鞋袜，乖乖洗脚。
洛瑶坐在院子里，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站起身来，转身回去。
“那什么……”洛瑶洗完脚，看着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少年，莫名红了脸，犹豫了一瞬道。
“你可能不记得了，但以前，的确是咱们一起睡得，现在……因为咱们回来的匆忙，我忘了跟师娘说，所以，咱们俩还得一起将就一晚上……不过，你别担心，师娘说了，回头就重新收拾屋子出来，到时候，就不用将就了。”
洛瑶忐忑地说了一堆，可少年听到心里的，却只有“将就”两个词。
他心口说不出的酸涩，难受的像是被狼爪子在心上抓了一道似的，血淋淋地流着血，偏偏旁人看不见。
“嗯。”他开口应声，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些微沙哑。
洛瑶松了口气，起身关了灯，借着月光爬上床，在靠墙的一侧躺下。
这是封懿轩手术后，两个人第一次睡在同一张床上。
洛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不是开心，也不是难受，总之五味杂陈，一言难尽。
“懿轩……”
半晌，睡不着的洛瑶望着窗外的月光开了口。
“嗯？”黑暗中，少年睁开了眼，漆黑漂亮的眼眸带着些微光亮，像是集中了所有的黑暗与光明。
“你想上学去吗？”
洛瑶声音很轻，像是从云端飘落的一片羽毛。
封懿轩忽然觉得有些痒，却又说不上是哪里痒。
“林南开学就高二了。”洛瑶叹了口气，如果封懿轩没出事，现在应该也高二吧？
而且，他那么聪明，应该能考上一所好的大学吧？
“林南？”封懿轩已经不是第一次从洛瑶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饶是洛瑶说这人曾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心下也禁不住反感。
他不明白洛瑶为什么要一遍一遍地提起。
“嗯。”洛瑶不知道他的心情，自顾自地说话。
“还有孙旭光，开学就高三了，就是不知道他去不去读。”
封懿轩不接话，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只是烦躁洛瑶一遍一遍跟他提别人。
“要不，明天回家去吧？”
见他一直不答话，洛瑶转了话题，顿了顿，又道：“或者，先去舅舅家，舅舅家距离这儿不远，咱们到时候，再从舅舅家回去。”
“嗯。”
封懿轩总算应了一声，洛瑶松了口气，看着外面的月光没再说话。
少年躺在床上，望着虚空半晌，都没再听见洛瑶的声音，他轻轻侧身，借着月光，看到了少女恬静的睡颜，忽然就想起出院那天，少女坐在凳子上，满脸是泪看着他的模样。
你要等一等我啊……
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封懿轩只觉得胸口尖锐地疼。
他一错不错地看着那熟悉的侧脸，半晌，哑着嗓音道：“我一直都在等你啊……”
只可惜，夜色深重，疲惫的少女早已入梦，全然没有听见他的话。
翌日，洛瑶在吃早饭的时候，同缪钟清夫妇说了自己的打算，得了允许后，便简单收拾了一番，带着封懿轩往舅舅家去了。
两个人先是去了集市，又从集市去舅舅家，一路徒步而行，等到家门口时，日头已经快到正南方。
“舅妈、舅妈……”
洛瑶腾出一只手敲门，封懿轩拎着东西，面无表情的看她，见她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蹙了蹙眉，移开了视线。
“哎，来了……”
妇人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一起传来，很快，院门被打开，穿着墨蓝色的确良衬衫长裤的石红莲露出脸来，瞧见洛瑶顿时一喜，随即扭脸，待瞧见站在一旁的封懿轩，更高兴了。
“哎呦，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石红莲说着，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封懿轩，可封懿轩却躲开了。
石红莲脸上的笑容僵住，愣在原地看着他，明明才一个多月不见而已，怎么就疏远成这样了？
洛瑶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她瞥了一眼表情淡漠的封懿轩，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都塞给他，自己伸手抱住了石红莲的胳膊，笑着撒娇道：“哎呀，舅妈，我可想你了，我记得舅妈炒的菜可好吃了……”
洛瑶边说边拉着人进了院子。
石红莲一边应声一边回头看站在门口的少年，直到那少年皱了皱眉抬脚进来，方才松了口气。
“这是咋回事儿啊？”进了屋子后，石红莲将洛瑶带到了里间，担心又着急地问她。
“失忆了。”洛瑶苦笑，道：“手术很成功，就是出现了失忆的情况。”见石红莲惊诧的睁大了眼睛，洛瑶忙安抚道：“不过没事的，等过段时间会想起来的，舅妈你别担心，”
石红莲这才松了口气，须臾，小声地问：“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嗯。”洛瑶点头，心下一片苦涩。
石红莲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间屋子里坐着的封懿轩，无声叹了口气，又问：“你娘知道吗？”
洛瑶摇了摇头，家里又没电话，他们回来之前，只联系了方晏，别的人都还不知道消息。
石红莲又是叹了口气，见洛瑶脸色不好，眸中带着红血丝，心疼地安抚道：“没事，好了就成，不记得就不记得吧，对了，你想吃啥，舅妈中午给你做。”
洛瑶脸上这才有了笑容：“炖菜吧，我记得舅妈做的炖菜可好吃了。”
石红莲脸上露出笑容来，当下便起身往厨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