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飘落，她倚下微微阖眸，听着，须臾又笑着，喃：“客处江湖夜无梦。贪欢心自孤……棠梨随水去……天堑长涧托旧忆，往事……不复提。”
隐于梨树后的那人似已看够，转身欲离去，听见这几句，又多了个回眸，浅笑着，脚步轻慢无声，“玉青佛……不愧是玉青佛…当真，洒脱至极……”
其实玉氏之人来求神手莲丹，聂思川早有预料，玉有恒中毒次日，他就得了消息。冬悼春毒现世，势必有人登门求药，只是他未料到，竟是她亲自前来。
说来他与玉青佛的相识，比她与宗极初遇还要早些，三年前荆州英杰会，烟雨迷濛里，荒野郊亭，因缘际会，也一起避过雨。
年少时意气风发，又刚承了门主之位，言语里尽是张狂：“姑娘胆子可真不小，近日武林中人齐聚荆州，添了不少危险角色，寻常人家的女儿，就不要来乱跑了吧。”
她只摘下头上半湿的斗笠，缓缓抬眸，迟疑地蹦出三个词：“寻常？人家？女儿？”
那张倾城的脸着入他眼里，他心跳一滞，微弯的柳叶眉，通透的杏眼眸子，挺俏的鼻以及樱桃样的丹唇，是荆州难见的美人胚子。
她眉头微微皱起来，将斗笠丢向身侧的亭座，又坐下，整了整衣袖，他便又看见，在她白皙如玉般的右臂上，纵横蔓挑交叉着的几道狰狞的疤。
这次轮到他失神，疑惑着，问道：“不知姑娘......师承何门何派？”
她仍是那副波澜不兴的样子，望着亭外细密的雨，漫不惊心地回了句：“荆州玉氏。”
他闻言却笑，那笑里夹杂着一丝讽刺：“你不知道荆州玉氏不收女弟子的吗？这年头说谎都不先问问清楚的吗？”
她又懒懒抬了抬眼，勾了笑：“聂门的小门主，孤陋寡闻，还好意思说别人？”
他震惊，迷茫地望了望自己的装束，未发现任何代表身份的物什，便又问：“你识得我？”
她起了身，偏生多了些贵气，虽矮他半头，气势却强硬：“好巧不巧，你继任门主那日，我还是个座上宾。”
“荆州玉氏三长老？你就是玉青佛？”
她颔首，又浅浅一笑：“不然？难不成真凭江湖传闻，我是个半百的老婆子？”
后来又有几番相处，却多是不多而散，辗转间生活归于平静，他回了聂门，按照叔伯们的意愿淡泊外世，极少插手江湖纷争，只是一载又过，他听闻她与荆西的那十一楼楼主已是两情相悦，心里就空落，脑海里她的音容笑貌挥之不去。
许是涉世未深，初见那般美丽独特的女子，就烙在了心底。
聂门药务繁杂，他已快忘却，偏偏那宗极对玉有恒用了冬悼春，阳差阳错地将她送到他身边，或惊异，或窃喜，他通通都不想管。
若说命里缘分斩不断，他倒想顺生从着心，能留多久，便是多久吧。
再到聂门时天阴沉沉，东方的云端染上灰败颜色，看去，是大雨将至，玉青佛下了那舟，上了渡口，快步走着，却仍是赶上雨落，在距聂门百步遥时，她看见聂思川和一个药童打扮的孩子，远远地，他朝她招了招手。
青色油纸伞里的俊秀公子笑得俊逸，她小跑着到他身侧时发已淋湿，贴在脖颈脸颊，别扭至极，素手擦过睫上雨珠，她望着他，神色疑惑。
他也回望她，不语，亦是疑惑神色。
倏尔她皱了皱眉，他也皱眉，手却一动，那青色的油纸伞收起，又有雨倾泻而下，拍打在身上，带着冷意。
她“嘶”了一声，来不及多做言语，转身跑进雨幕，直奔聂门的石檐遮蔽处。
不过十步便听到身后有声音响起，“我观三长老刚才还很是不情愿，怎的如今这么急切想要进聂门，可是想通了？”
她仍是跑着，左手微挡额头，侧过身时却望见那药童早撑了伞在聂思川头上，他未淋湿半分，正笑得开怀。
凉雨拍落，她怒道：“你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