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温安然岁月静好的贵妇生活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霍翊霆日渐坠入冰谷一般的枯燥黯淡日常。
他还和往常一样工作生活着,表面上看起来毫无破绽,依旧那么的冷静理智,有条不紊。
可只要是熟悉他的人就能隐约察觉,霍翊霆身上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的眸底里是一层薄薄的化不开的冰,紧绷的嘴角和冷厉的眼神昭示着他的心情不佳。安定类的药物再一次回到了床头柜上,他再一次被精神上的各种梦魇所困扰。
与药片一起成为他生活必需的还有酒精,各种烈酒成了霍翊霆安睡的伙伴之一。身为霍翊霆生活上联系最紧密的工作人员,管家杨太太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些不妙的变化,心中十分的担忧。
她隐约猜到这一切或许和那位刚刚嫁入豪门的陆太太有关,可是她不敢问太多,怕弄巧成拙,最后让司烨盈那个女人得了意。
该寻找什么切入点毫无痕迹地提起这件事呢?如何巧妙的规避那些可能会触怒霍翊霆的关键词,就这个问题展开深刻的探讨呢?
就在杨太太忧心忡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霍翊霆居然主动找到了她。
他邀请她和自己一起喝下午茶,顺便聊一聊。
这个作风很不像霍翊霆。或许他只是因为一个人忍耐太久,需求一个倾诉的对象,倘若那些负面情绪继续在心中发酵下去,势必会产生极其严重的后果,他有可能会崩溃,或者疯掉,再也无法用理智束缚那最后一道防线。
“霍先生,您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杨太太摆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同时她也露出了长辈才会有的温柔和关切的神情,鼓励着霍翊霆向她敞开心扉,面对心中的伤痕。
她会像一个母亲那样,毫无条件地包容他安慰他,只要是能够解决问题,她也可以付出天底下一切母亲愿意付出的代价。
霍翊霆自然也感受到了杨太太所释放的善意,然而他所得到的并不是安慰,反而是更加明显的刺痛。
这就好比在寒冷的冬天,整个人冻得麻木也就算了,倘若这个时候有一点温暖,那种感觉反而是一种锥心刺骨的难堪。
霍翊霆自认为他的心早已被磨砺得坚不可摧毫无破绽,可温安然是他无论如何都去不掉的的软肋。
哪怕只是像极了她的女人,威力也有七八成。就因为有这个女人的存在,他注定了不会变成那种完全丧失一切感知的人,他始终是有弱点的,而此时这个弱点几乎要了他的命。
霍翊霆定了定心神,把自己和森阳子还有司烨盈的那些恩怨纠缠,用简洁明了的语句大概总结了一下告诉了杨太太。
说完后,他自嘲地对杨太太道:“我没有办法因为爱她就去撒谎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我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这么一个女人,如果是安然绝对不会像她那样不可理喻。在现在看来,我才是那个最不可理喻的人不是吗?”
在霍翊霆的心里,温安然可以说是完美的存在了,不仅仅是因为她死在了最悲痛的时刻。
温安然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可那个女人偏偏又那么像安然……
想到这里,霍翊霆的面色暗淡了许多。
杨太太冷静的倾听着,心中飞快的转了起来。她意识到这件事情不简单,而自己的回答很有可能决定着整个事情的走向,所以她必须谨慎。既要小心的帮助那位森小姐,又要不被先生察觉出来,然后起了反作用。
“霍先生,实话实说,我和这两位小姐都不算什么特别熟悉的关系。尤其是司小姐,我与她的接触非常少,但是我以前听别人说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杨太太小心的筹措着自己的用词,尽可能的不泄露自己的倾向。
她故意用了以前这个词语,就是为了不对现在的司烨盈有任何评价。之所以夸她一下子也是为了麻痹霍翊霆,好为接下来的话术做铺垫。
霍翊霆听了她这些话后,表示认可:“她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后来风评被害也是因为她的叔叔。当年那些事情和司明远脱离不了干系,站在外人的立场怀疑她也是情有可原。一个人遭受了那么多冤屈和误解,又失去了爱人和声名,正常人都会有崩溃自暴自弃。”
杨太太一听霍翊霆这语气,就知道他在心底还是有些偏袒司烨盈的,于是聪明的决定见好就收,不再议论司烨盈半个字,而是把方向转去了森阳子那边。
“至于森小姐,虽然有接触过吧,但是对她的印象其实更多的是源自其他人的转述。小杨太太还有那些之前在这边工作的佣人,对她的风评都非常好,说她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我认为,一个人真正的人品如何不是看她在平等的亲友间怎么表现,而是如何去对服务她的人。据我所知,曾经的那些佣人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至于……呃,没什么。”
杨太太欲言又止,仿佛是不小心说错话一般赶紧岔开了话题:“其实就看那两个孩子也知道森小姐是一个很好的母亲,如果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怎么可能会养出那么可爱的两个孩子的呢?”
杨太太十分心机地使用了另外一张底牌:也就是霍翊霆非常喜欢的那对双胞胎,拿他们为森阳子做背书,是不会错的。
果然,不愧是多年服侍霍翊霆的杨太太,把一切拿捏的恰到好处,招招都打在了7寸上。
她不说自己的看法,而是巧妙的利用其他人的评价来烘托,起到一个印证的作用。
这样看起来她的这些评论也客观真实了许多,仿佛并不带着什么立场。
在听了她这番话后,霍翊霆微微一怔。
他第一反应是想起了一些传闻还有曾经小杨太太的不满,虽然并没有直接想到这是司烨盈的问题,可心目中的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还是微微动摇了。
再想到森阳子,霍翊霆的神情柔和了一些。
他淡淡道:“的确,一开始她的脸并不像安然,是她的气质和内心给人的感觉很像安然,所以我才会被她吸引。可是,她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杨太太继续装作理智客观中立的模样分析这件事情:“霍先生,就像你所说的,司小姐后来变成那个样子是因为遭受了不白之冤,那么森小姐如今变成这样,是否也有她自己的委屈呢?”
听到这话,霍翊霆的脸色沉了下来:“委屈?她哪里来的委屈。我承认她和孩子们的确受了罪和惊吓,可是我已经保证这些我会替他们讨回公道了,她为什么贪心不足还想要撒谎迁怒无辜的人?”
杨太太摇头叹息:“或许两个人都没有撒谎,她们说的都是真相呢?”
这个新奇的说法引起了霍翊霆的注意。他定定的看着杨太太,问:“什么意思?她们说的话是相互抵触的,怎么可能两个都是真相?肯定有一个人是在撒谎。司烨盈是绝对不会的。因为我也是亲眼目睹了那场意外的过程。我不可能是帮凶。”
杨太太笑着道:“不是的先生,真相往往是很复杂的。有时候人的记忆和脑子是会骗人的,有时候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到的答案也不一样。比如那个很著名的推理小说《雪芙丽山庄》,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看到的是真相,可实际上他们看到的都只是部分的真相,所以并没有人在撒谎,所有人都是被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