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光把朝中如今的变动都说给了君夫人听,又说了之后朝中的打算。
君夫人瞬间明白过来:“你们希望我留住你们父亲,叫他不要回临阳?”
孟王不归朝,这正是孟扶光兄妹二人的打算。
说实话,孟伯阳如今虽然贵为储君,可有国君在,他做事始终是束手束脚的。尤其很多政见,和孟王相左,实施起来就更加有难度。
孟王虽然大权下放不理朝政,但他就喜欢被人高高在上的捧着。
那些贵族们深知孟王的秉性,也很容易在孟王身边找到切入口,给孟伯阳和乌鸿雪使点绊子。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能把孟王骗得离开临阳,彻底放下政事,诸多大事都交给孟伯阳,孟扶光才能放心。
君夫人立即明白了孟扶光的想法,只是她看着孟扶光的眼睛,一时没说话。
孟扶光道:“母亲不想看到父亲,我和哥哥却想让母亲绊住父亲,实在是我们兄妹二人不孝。我原先想着……”
孟扶光还未解释完,君夫人就握紧她的手道:“这大概是我能为昭儿和你哥哥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只是留住你父亲而已,并不是什么难事。”
孟扶光嘴张了张,有些哑然。
可母亲已经讨厌父亲了,叫她日日与一个讨厌的人相见,岂不是也叫她难受?
君夫人却说:“你父亲的秉性我最清楚,他见不到我时,大概会日日思念,可若是时时与我相见,却又会厌烦。但这这乡下能做的事多,我也不必天天与他见面,或是与他扮演恩爱夫妻。我只要稍微给他找点事情做,定叫他能乐不思乡。”
“放心吧。”君夫人拍拍孟扶光的手背,道,“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孟扶光抿抿唇,最后将下巴倚在君夫人肩上,软软糯糯的喊了一声“娘”。
士族贵女讲究规矩,鲜少会有这么称呼母亲的。
孟扶光自幼被教导的出色,也是个重规矩的人,她秉持着礼仪和教养,在内在外从不多泄露自己的情绪。
单单是这一道称呼,就叫君夫人红了眼眶。
细细算起来,孟扶光承欢膝下的时间很少,她们母女相伴的机会也不多,甚至还没有公子伯阳多。
如今难得有时间,母女俩便搂在一起说了一夜的知心话。
到了第二日,没睡好的孟王早早就过来了,孟扶光和君夫人却还没起。
孟王有些待不住,在院子周围溜达了几圈,等到再回来时,君夫人终于起了。
孟王巴巴的凑上去,生怕对方再给他两个白眼,可君夫人却破天荒的给了他一个好眼色。
孟王激动非常,只是想再亲近君夫人时,却又被君夫人冷冰冰的远离了。
这一日,孟王就在君夫人这种若即若离中度过。
到了晚上,孟扶光说:“父王今日眼神一直黏在母亲身上,母亲干什么,他都跟着母亲转。”
任是谁看了,都不得说一声大王情深义重?
可偏偏母亲并不把这种情深放在心上。
君夫人听了,笑一声,把孟扶光搂在怀里道:“傻昭儿,男人啊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抓耳挠腮。可若是一味的冷着他晾着他,像你父亲这种性子的,便很快打退堂鼓了。所以要吊着他却又不过分亲近他,若即若离便好。”
孟扶光听得似懂非懂,君夫人点点她脑袋说道:“罢了,你也不是为这个而生的,娘也不必教你这个。”
孟扶光听到这话,忽然想起了俞白景。
俞白景也是得不到了才抓耳挠腮吗?
若是被他得到了,他还会摒弃上辈子的仇恨,一股脑的往自己身边凑吗?
孟扶光难得走神,君夫人看到了,捏捏她的手问:“昭儿在想什么?”
孟扶光很快回过神来,把脸藏入君夫人的怀中,说没什么。
知女莫若母,君夫人却很快察觉到了,她轻拍着孟扶光的后背问道:“昭儿可是遇到了心仪的男子?”
孟扶光刚开始沉默,后来犹犹豫豫的“嗯”了一声。
君夫人却没有追着问那人是谁,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在这方面开窍得晚,便拍着孟扶光柔声道:“若是遇到了,便勇敢点。”
孟扶光从她怀中抬起头:“娘不是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君夫人笑吟吟的看着她,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那是别人,不是我的昭儿。娘亲的昭儿若是在情爱中受伤了,就洒脱点放手便是。娘亲还有些话没告诉昭儿,我们是女人,却不是任男人轻贱的女人,而是生来便可包容万物的女人。”
“女人是这世上最强大的生物,能够孕育生命,能够撑起天地。我的昭儿自小便聪慧要强,在情爱方面,应该也是如此。我希望昭儿遇上情爱便去爱,无法爱了便不去爱。生来自由洒脱,做一只不被束缚的雄鹰,永远翱翔在长空中。”
君夫人的话缓缓的,仿似被慢火烧热的温水,一点一滴的渗透进了孟扶光的心中。
她恍惚想起少年的事。
能成为列国中唯一一个手持兵马,立下赫赫战功的女公子,她的母亲功不可没。
她少时性格内向、不善言语,唯独对舞刀弄枪感兴趣。
孟王那时候也希望她像其他贵女一样,能够知书达理娴静温柔,可她母亲不这样想。
母亲为她找来了最好的武师傅,教导她习武,又在她受伤时为她亲手上药。还夸赞她是最勇敢的姑娘,以后会成为孟国最亮眼的女战神。
在这样的鼓励和安抚下,她才能一股劲儿的勇往直前。
也是后来,用出色的本事打动孟王,一点一点有了如今的地位。
如果没有君夫人,孟扶光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做什么。
或许早就嫁了人,或许也在说着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的话。
想到这里,孟扶光更是往君夫人怀中钻去,声音闷闷的:“谢谢娘。”
君夫人哂笑,轻拍着孟扶光说道:“傻孩子,谢娘做什么?”
孟扶光不说谢什么,只低声道:“娘的志向和抱负,我和哥哥会实现的。”
君夫人的手顿了下,一时间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发热。
最后,她也只是低笑一声,抱着孟扶光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