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决心要去广州找妈妈的许瓜瓜很快就有了主意。
“开网店?”
听了许瓜瓜的好主意以后,张鑫心底升起一种名为不可思议的感觉。
“瓜瓜,你怎么会想到开网店的?”他很好奇。
“动员大会的时候你没听么?”许瓜瓜煞有介事地说道:“李老师说了,开网店就能帮助村里脱贫,你想啊,咱们整个村子都能脱贫,那我攒一张去广州的车票钱不是很简单吗?”
张鑫努力的想了之后附和着点头:“说的有道理,可是瓜瓜,你懂怎么开网店吗?”
许瓜瓜一愣,这才想起李老师只是在动员大会上说开网店能帮助村里脱贫,可并没有仔细讲怎么开网店。
许瓜瓜很快又有了主意:“我们去网上查,用李老师的电脑。”
“可万一李老师不让用怎么办?”
许瓜瓜咬着指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一拍大腿:“有办法了!李老师总说我表现不好,那我表现好一点,他肯定同意我用他的电脑。”
张鑫又努力的想了想,随后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接下来几天许瓜瓜果然表现的特别好,不但没有再逃过课,上课的时候也积极发言,李荣归见他转了性,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学生的身上。
这天,天刚蒙蒙亮许瓜瓜就起来了,吃过早饭,跟爷爷说了声自己去学校打扫卫生以后就往山上跑。
不过许瓜瓜没想到的是有人已经比他早一步到了学校。
“方晓雨?你怎么来的这么早?”许瓜瓜诧异地看着正在认真打扫卫生的方晓雨。
方晓雨仍然只是绑了个马尾,听到声音后她淡淡地瞥了许瓜瓜一眼,道:“我来打扫卫生。”
许瓜瓜哦了一声,脸上堆着笑:“那我跟你一起打扫。”
“不用。”方晓雨警惕地看着许瓜瓜:“你又想干什么?”
许瓜瓜被方晓雨的眼神看的很不舒服,下意识转移了视线,正看见方晓雨背后的桌子上放着李荣归的电脑,他索性挑明来意:“我要用电脑。”
方晓雨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来晚了,李老师把电脑锁了起来,以后谁要用电脑,必须要经过他的允许。”
许瓜瓜变了脸色:“锁住了?”
方晓雨答:“嗯。”
许瓜瓜嚷嚷起来:“这怎么行,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用电脑啊。”
方晓雨耸耸肩:“那你去找李老师吧,反正我是没办法。不要想着让我帮你去找李老师,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子没得商量的坚定。
许瓜瓜无比失落,他可不敢去找李荣归,万一到时候李荣归问他用电脑学什么,他该怎么回答?
正在此时,李荣归提着两袋子零食走了进来。
看见许瓜瓜和方晓雨,李荣归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很喜欢方晓雨,这小姑娘懂事、成绩好,画也画的特别漂亮,虽然现在长的像根豆芽菜似的,但长开了以后肯定特别漂亮。
“许瓜瓜,你这几天表现的很好,不但没有缺勤,还主动帮助方晓雨值日,这些零食是奖励你的。”
说完,他就把其中一袋子零食递给了许瓜瓜,另外一袋子自然就是方晓雨的。
方晓雨羞赧地向李荣归致谢,许瓜瓜却表现出一副意外的样子:“零食?给我的?”
“啊,”李荣归点点头,解释道:“这些都是我女朋友寄给我的,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说完,李荣归就去摆弄电脑了。
许瓜瓜看着袋子里的零食,若有所思。
上地理课的时候,许瓜瓜又开小差了,讲台上李荣归在讲贵州的大桥,他却在想能不能利用手里的零食换一张去广州的车票。
很快,许瓜瓜又有了主意。
做好了自认为该做好的一切准备以后,第二天放学,许瓜瓜趁着没人注意,一个人偷偷溜出了云岗村。
蜿蜒险峻的山道上,一个蚂蚁点大小的身影徒步走在其中,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路边的树荫隐隐约约的染上了淡淡的墨色,原本翡翠一般的绿荫变成了墨绿,清柔的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沥青公路上,照出了许瓜瓜小小的影子。
许瓜瓜刚淌过河,他真是累极了,不过见自己终于走到了公路上,他心里又充满了希望。
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吃了点饼干,又喝了一点牛奶,许瓜瓜珍而重之的收起袋子里的零食,再次雄赳赳气昂昂的上路。
虽然天色已暗,公路上的车却并不算少,然而让许瓜瓜失望的是尽管他一直在招手拦车,却没有一辆肯停下来。
不过许瓜瓜并没有放弃,他觉得应该是用错了办法,于是放下了已经举得发酸的手,等着看其他人怎么拦车。
毕竟这么长一条路,总不会只有他一个人有坐车的需要。
当许瓜瓜在琢磨怎么上车的时候,云岗村张鑫也发现了他留下字条。
张鑫找不到许瓜瓜,着急之下找到了方晓雨,两个人一合计,决定在大人发现这件事之前沿着公路去找把许瓜瓜找回来。
多年以后,每当许瓜瓜想起这件事时都很自豪
尽管在他试图用一盒牛奶和一袋饼干换一张去县城的车票无果后被赶下车,只能坐在公路上看着班车的背影大哭不止时,他也挺自豪的。
毕竟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独自“做大事”。
许瓜瓜孤零零的坐在路边,心中无比委屈,他又不是坐霸王车,为什么要把他赶下来?
失望渐渐变成了绝望,许瓜瓜虽聪明机灵,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所以看着班车越走越远,直到影子都看不见了时,许瓜瓜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方晓雨和张鑫沿着田埂,一路上呼唤着许瓜瓜的名字。
忽然,他们看见远处的石桥上有个亮点正在移动,不用猜,肯定是许瓜瓜。
两个人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但旋即又被恼怒代替。
方晓雨认为必须要给许瓜瓜一个教训不可,张鑫虽然觉得不合适,可他向来好脾气,再加上许瓜瓜这次确实做的过分,略一犹豫也就同意了方晓雨的提议。
二人钻进路边的甘蔗林,打算吓一吓许瓜瓜好让他长记性。
伸手不见五指的甘蔗林里,方晓雨和张鑫两个人故意吊在许瓜瓜的身后,许瓜瓜快他们也快,许瓜瓜慢他们也慢,跟了一会儿,两人觉得吓唬的差不多了,决定从两头堵住许瓜瓜把他“押”回去。
方晓雨继续跟在许瓜瓜身后,张鑫则抄近路绕到许瓜瓜的前面,二人前后夹击,许瓜瓜绝对跑不了!
等张鑫走后,一开始方晓雨还没什么,可当代表许瓜瓜的那道光源消失,四周变的黑洞洞之后,方晓雨控制不住的开始害怕起来。
她感觉心在狂跳,手心也开始往外沁汗。
忽然,一道刺眼的光亮出现在方晓雨的正前方,在那道光的照耀下,一张看起来格外恐怖的脸映入了方晓雨的眼帘。
“啊——”
方晓雨尖叫起来。
“哈——”
同时,张鑫也暴喝一声,从另一个方向扑向了那道略暗的身影,两个人一同跌倒。
“大象,快起来,是李老师。”方晓雨急声叫道。
张鑫一愣:“李老师?”
李荣归也听出了方晓雨的声音,没好气道:“张鑫,你再不起来,我的腰就要被你压断了。”
等张鑫和李荣归从地上爬起来以后,李荣归劈头盖脸地质问两人:“这大晚上的,你们两个在这干什么!”
张鑫哑口无言。
方晓雨反应快,忙道:“我、我们玩捉迷藏。”
“捉迷藏?”李荣归狐疑地看着二人:“在这里玩?”
他用手电筒往周围照了照,不远处就有好几个坟包。
方晓雨又道:“那里面埋着的是我们的爷爷奶奶,我们不害怕。”
这个……
李荣归抿了抿嘴,说的倒是没错。
“就算不怕,也不能在这儿玩!再说你们也不看看几点了,赶紧跟我回去。”
见李荣归似乎是信了,方晓雨暗暗暗松了口气。
两个人默默的跟在李荣归的身后往村里走。
方晓雨纠结了半天,低声对张鑫说道:“大象,我们还是跟李老师说实话吧。”
张鑫也纠结着呢,闻言问道:“你不怕挨骂?”
方晓雨摊摊手:“挨骂总比把许瓜瓜弄丢了强啊。”
张鑫:“你说的有道理。”
两个人的窃窃私语并没有瞒过走在前面的李荣归,他回头问道:“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方晓雨说道:“李老师,其实,我们有件事想跟你说。”
李荣归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问道:“什么事?”
方晓雨抿抿嘴,声音放低:“其实我们是来找许瓜瓜的,他一个人跑了。”
“跑了?”李荣归没听太明白:“跑哪儿去了?”
张鑫在一边答道:“跑广州去找他妈妈了……”
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拖拉机声音掩盖了张鑫的话,李荣归并没有听清楚。
在拖拉机车灯的光照下,李荣归三人就看见许瓜瓜正坐在刘小刚拖拉机的后斗里。
他们看见了许瓜瓜,刘小刚和许瓜瓜同样也看见了他们。
“许瓜瓜!”李荣归大声喝道:“你干什么去了!”
刘小刚也听见了,故意哈哈大笑:“他跟我到镇上卖货去了,教他读书不如教他赚钱,哈哈哈……”
许瓜瓜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最后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李荣归显然被刘小光的嚣张气坏了,他实在不能容忍自己的学生在该学习的年龄不去学习反而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更不能允许乱七八糟的人去影响自己的学生!
“方晓雨,从今天开始,许瓜瓜就是你的帮扶对象,你给我看好他!绝对不能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
许瓜瓜前脚刚进门,后脚方晓雨就追了过来。
“你来干什么?”许瓜瓜有气无力地问道。
方晓雨把李老师的交待转告了许瓜瓜,又问道:“你不是真打算去广州吧?”
许瓜瓜扁扁嘴没说话。
方晓雨又道:“万一你妈妈骗你是有苦衷呢?上周李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叫‘美丽的谎言’,说不定你妈妈撒谎,也有可能是为你好。”
许瓜瓜慢慢的抬起眼皮,嘴角一歪:“你妈妈跑掉之前不是也骗你说是去打工吗?”
方晓雨愣在当场。
许瓜瓜却还在继续:“你爸爸瘫了,所以你妈妈就跑了,我家还不如你,我爸爸死了,爷爷老了,所以我妈妈也会像你妈妈一样跑掉,你现在过来这么说,是不是想让我跟你一样变成没有妈妈的孩子?”
方晓雨从未受过如此羞辱,薄薄的嘴唇控制不住的颤抖,赤红的双眼好似刺进一根尖锐的刺一般,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许瓜瓜无动于衷地看着方晓雨跑开,默默关上门后,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抱着头无声的抽泣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方晓雨果然就像没看见许瓜瓜一样,全然把他当成了空气。
许瓜瓜本想过去道歉,可心底隐隐的又滋生出一抹淡淡的不服,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暗暗的较劲,谁也不理谁。
到了周末,许瓜瓜总算把刘小刚家的猪圈清理了干净,这是他坐刘小刚拖拉机回村的代价。
在河边洗干净身上的臊臭,许瓜瓜才慢吞吞的往家走。
他仍然没有放弃去广州的意思,只是在想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到家的时候,爷爷许文茂正在做棉菜粑,看见许瓜瓜回来,一把就把许瓜瓜抓到了灶火前让他烧火。
许瓜瓜闷声坐在灶膛边安静的往里面添柴火,刚好一笼糍粑出锅,许文茂换上一笼新的,又拈起一块糍粑放进嘴里,忍不住感叹起来:“唉,这么好吃的东西才卖5毛钱,可惜哟。”
“5毛?”许瓜瓜抬起头,问:“爷爷,你一天最多能卖多少个?”
“200个,怎么了?”
许瓜瓜默默计算了一下,顿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那就能挣100块钱?这么多?”
许文茂哼了一声:“那得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镇子上人多才行,平常可卖不出去这么多。”
然而他后面的话许瓜瓜根本就没听进去,他这时候已经开始盘算要卖出去多少棉菜粑才能挣出去广州的车票来。
很快许瓜瓜就得出了结果,最少也要卖800个才行,他看过杜春娇之前的车票,最便宜的也要300多块钱,再加上去县城的汽车票和其他的钱,400块钱已经是最低了。
“那就卖1000个,凑500块钱肯定就够了。”许瓜瓜小声说道。
“嗯?你说什么?”许文茂问道。
“哦,没什么。”许瓜瓜看了一眼作坊,忽然皱起了眉毛:“爷爷,不过年不过节的,你准备这么多馅干什么?”
“周末赶集呀,多卖点钱买块五花肉,等你妈回来给你们娘儿俩开开荤。”许文茂笑呵呵地说道。
许瓜瓜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爷爷,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妈今年暑假不回来了。”
许文茂愣了愣:“不回来?你啥时候说的?我咋没印象?”
许瓜瓜扁扁嘴,道:“就前两天嘛,爷爷,你现在记性也太差了。”
许文茂讪讪地笑笑,又看看案板上已经准备好的馅,说道:“反正都已经准备了,就全都做了吧,你也有好些日子没吃肉了,得补补。”
许瓜瓜喃喃道:“我不想吃肉,我只想见我妈。”
许文茂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爷爷,你一次能做1000个吗?”许瓜瓜大声问道。
许文茂想了想,道:“能是能,就是不一定能卖出去——”
不等许文茂说完,许瓜瓜忽然站了起来:“爷爷,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也不等许文茂说话便一溜烟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