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开始降临的时候，好不容易停了一下午的雨又开始下起来。
季平安推开房门向里面张望了一下，见季果果正坐在餐桌边写作业，他过去在儿子的头上揉了揉，和季果果说了几句话，便轻轻向卧室走去。
推开卧室的门，林悦然正坐在梳妆台前。
她穿着一条黑色真丝吊带睡裙，外面套着一件白色小衫，又长又顺的黑发用头箍箍起，左手拿着一张卸妆棉，右手拿着卸妆水冲着卸妆棉喷了两下，然后便在脸上擦了起来。
从镜子里瞥见季平安的身影，林悦然并没有回头，仍然仔细地卸着妆。
季平安将一个手机盒子放在梳妆台上，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老婆大人真好看。”
“少给我灌迷魂汤。”林悦然给了季平安一个白眼：“不吃这一套。”
季平安的笑一下子不自然起来。
林悦然直白地对季平安说道：“又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给我亲爱的老婆大人买礼物了吗？”季平安故意夸张地说道。
林悦然“嘁”了一声，又丢给季平安一个白眼：“我还不知道你，你就直接讲，到底有什么事！”
“真的没事，就是赔罪。”季平安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林悦然：“你看看。”
林悦然皱起眉看着季平安，眼中满是不解。
“这是什么？检讨书？”
季平安没说话，只是冲着她笑。
林悦然狐疑地打开纸条，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借条”两个字。
“那个刘阳给你的？你又去找他了？”
不用看内容，林悦然已经想到了个大概。
“是刘阳主动找的我。”季平向她解释着：“当然，我今天也去找刘阳了，可惜都是无用功。下午的时候，刘阳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有事情找我，当时我还吓了一跳，以为他又出什么事了，结果他是来给我送借条的。还一个劲儿的给我道歉，说自己昨天错了，不该那么冲动。”
林悦然眼里带着点怀疑：“就这么简单？”
季平安一摊手：“不然还有多复杂？”
“那好吧。”林悦然将借条仔细折好放进抽屉里：“看来这个刘阳还算不错，懂得不逃避责任。”
她站起身，将头上的发箍摘下：“我去洗澡，你把这里收拾一下。”
季平安嘿嘿笑着，视线落在了林悦然换下的旧手机上。
次日，季平安起了个大早。
把林悦然送到单位以后，他直接去了刘阳暂住的网吧。
这还是他昨天偷偷跟踪刘阳过来的，不然还真不知道刘阳落脚在这里。
季平安到网吧的时候，刘阳又出去找工作了，只剩下马丁一个人在柜台。
马丁不认识季平安，还以为他是来上网的，便询问他是开计时的机子还是包上午场。
“我来找人。”
季平安随口回了马丁一声，就绕着网吧走了一圈。
刘阳这时候已经出去找工作了，季平安怎么可能找得到他？
想了想，季平安又走到柜台。
“你好，我打听个人，他昨天应该在你们这上过网，叫刘阳，安徽人，刚十八岁……”
让季平安没想到的是他描述了刘阳的容貌以后，发现对面的小胖子正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甚至还吸着凉气。
“有什么问题吗？”季平安皱着眉问道。
更让季平安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面前的小胖子一口道出了他的身份，而且对他称呼还是“季叔”。
“你是刘阳的朋友？”
“算是吧。”马丁挠挠头，肉乎乎的脸上笑的有点憨：“刘阳现在住在我这儿，他跟我说过您。”
“哦。”季平安点点头，也没多问：“那他现在去哪儿了？”
“找工作了呀，他不是把原来的工作丢了嘛，正忙着找工作呢。”
“哦。”季平安又点点头：“那你知道他怎么会来上海的么？”
“他没告诉您？”马丁看起来很吃惊：“我还以为他昨天都跟您说了。”
季平安无奈地摊开手：“我是问了，可他死活不说，我有什么办法。”
马丁赶紧替刘阳说好话：“他就那个倔脾气，您千万别生气。”
季平安摆摆手：“我没生他气，我就是想知道刘阳到底怎么会来上海，他今年不是高考么？”
“别提了。”马丁重重叹了口气，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听刘阳说，他今年没考上大学，不想再念书了，所以就到上海来了。”
季平安拧着眉，声音陡然严肃起来：“今年没考上，明年再考就是了，不念书怎么行！不行，我必须得跟他好好谈谈！”
马丁被季平安突然的严肃吓了一跳，抿着嘴不太敢搭茬。
“我加你个微信，刘阳要是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季平安拿出手机在马丁眼前晃了晃，后者愣了一下，赶紧打开微信调出了二维码。
刚加上马丁的微信，刘阳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了过来。
“季叔？你怎么会在这？”
季平安回头，刚好看见刘阳正紧张地看着自己。
看着刘阳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季平安心里的怒意忽地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他笑着拍了拍刘阳的肩膀，故意开着玩笑：“我这个债主讨债来了呗。”
刘阳一怔，讷讷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出刘阳的拘谨，季平安一搂他的肩膀：“开个玩笑，走，叔请你吃饭。”
不给刘阳拒绝的机会，季平安连拉带拽地把刘阳拉上了车。
……
看着刘阳狼吞虎咽的样子，季平安心中充满了怜惜。
这孩子，正是长个子的年纪，看这样儿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刘阳，这个你拿着。”
季平安从包里拿出林悦然的旧手机，递给了刘阳。
刘阳一愣，将手机推回去：“季叔，我不要。”
“不是什么好手机。”
季平安故意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他心里清楚刘阳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如果自己真的给他一个新手机，刘阳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倒不如给他一个旧手机。
所以，季平安很轻松的笑着：“就是个换下来的备用机，你手机不是被那个小董摔坏了嘛，总得有手机用，不然就算有人招你也没法联系你不是？”
刘阳又摇摇头，坚持不肯接受。
“我留的是马丁的联系方式，要是有人找我，他可以转告我。”
季平安盯着刘阳看了一会儿，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刘阳。”他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你这么排斥我，说实话，心里有点难受。”
刘阳一下子就慌了，结结巴巴地解释：“不、不是，季叔，我、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你不用解释了。”季平安幽幽地说道：“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陌生人，你不肯接受我的帮助也正常，我真是自讨没趣。”
刘阳更着急了：“季叔，我真没那个意思！”
“真没有？”
刘阳急的差点指天发誓：“真的没有！我保证。”
季平安摇头：“我不信。”
刘阳都快要急哭了：“要我怎么做您才信？”
季平安把手机往刘阳那边一推：“你把这个收下我就信。”
刘阳沉默了片刻，总算是没再推辞。
看到这一幕，季平安顿时露出了属于老狐狸的笑容。
“吃饭，菜都要凉了。”季平安招呼着刘阳，顺口问道：“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刘阳抿起嘴摇了摇头：“不太好。”
季平安也不好说什么，又给刘阳夹了一筷子菜：“工作的事不急，先吃饭，吃饱了饭才有力气找工作。”
刘阳嗯了一声，低头吃饭。
季平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刘阳，没再说话。
把刘阳送回网吧，叮嘱刘阳绝对不可以拒接自己的电话后，季平安这才放下心回家。
路过超市，买了些晚上要吃的食材，季平安便扛着大包小包的回了家。
一直到七点多，林悦然才回家。
刚一进门，她就像只小狗一样钻进了厨房。
“好香呀，你在烧什么好吃的？”
季平安连忙拦住林悦然：“小馋猫，等会儿开饭了就知道是什么好吃的了。”
林悦然撅了撅嘴，像只馋嘴的小猫一样拽着季平安的胳膊撒娇：“我不嘛，就让我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不好。”
这会儿的季平安罕见的不好说话，不管林悦然怎么撒娇季平安都毫不动摇。
“哼，季平安，你给我等着！”
林悦然气的跺了跺脚，转身走出了厨房。
季平安摇着头哑然失笑。
他还不了解林悦然，和果果一样，林悦然就是个小馋猫，每次见到好吃的就走不动路，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持身材不敢多吃，可哪一次都没少吃。
只不过吃完以后会例行的后悔就是了。
“季平安，我手机哪里去了？”林悦然的声音从卧室传了出来。
季平安一愣，高声答道：“你上班的时候不是带走了吗？”
“不是新手机。”
林悦然已经换上了宽松的居家服，额前夹了个发夹，手里还拿着几张A4纸。
她隔着厨房门露出半个身子看着正在忙活的季平安，道：“我是问我之前的那个手机放哪里了？我明明记得在抽屉里呀，怎么就不见了？”
“哦，你说那个手机啊。”
“对啊，哪里去了？”
季平安没有回答林悦然，而是问道：“你找那个手机做什么？资料什么的不是都已经转到新手机里了吗？”
林悦然不疑有他，回答道：“没什么，我想着反正没用了，可以给刘阳用，你不是讲他手机摔坏了嘛。”
刚说完，林悦然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补充道：“我不是看不起刘阳啊，你讲过那孩子特别敏感么，我就想，如果给他新手机，他肯定又要有心理包袱，倒不如把我换下的那个手机给他用，他还能轻松一些，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讲的不对吗？”
“太对了！”
季平安过去给了林悦然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用力在她漂亮而洁白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噫……”
林悦然嫌弃地推开季平安：“讨厌，都是油烟，你沾了我一身！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老婆大人，我发现我真是特别好命。”
正在整理头发的林悦然闻言一愣，不解地看着季平安：“什么意思？”
季平安嘿嘿笑了笑：“娶了你这么好的老婆，我不是好命是什么？”
林悦然顿时明白过来。
“你已经把手机给刘阳送去了？”
“我们夫妻俩真是心有灵犀。”
“呸！谁要和你心有灵犀！”林悦然笑着白了一眼季平安：“你快点烧菜，我得去洗一下，呀，这油烟味，闻着就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