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归已经熬了两天了,再改几份试卷,他就能迎来属于他的假期。他和豆豆早就计划好趁这个暑假让李荣归见见豆豆的父母,毕竟他们两个恋爱的时间也不短了,更不要说他们还是奔着结婚的目的去的。
“叮咚!”
就在李荣归收好最后一份试卷,懒腰刚伸了半个的时候,他听见了这样一个声音。
作为一个经常替女朋友清购物车的合格男友,李荣归对这个声音非常熟悉。
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这份疑惑在李荣归看到订单信息的时候被放大了一倍,而等他发现店主竟然是方晓雨的爸爸方舟,并且店铺的关联信息也是方舟的时候疑惑被放到了最大。
李荣归不禁陷入了沉思,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是巧了,李荣归的女友豆豆发来了视频电话,李荣归接通以后把自己的发现统统告诉了豆豆,末了他严肃地说:“豆豆,这件事情的性质非常严重,作为他们的老师,我不能视而不见。”
豆豆表示无法理解,她不明白为什么都放假了李荣归还在想着学生的事情,而且他只是个老师而已,学生的事情不应该交给他们的监护人吗?
李荣归耐心地向她解释,但结果……
他对着已经结束了视频通话的对话框,挠了挠头:“不回去就不回去,还能真分手啊?”
说完,李荣归“啪”的一声关上了电脑。
与此同时,许瓜瓜捧着西西爸的手机,看着上面的订单信息,激动的差点热泪盈眶。
终于、终于开张了!
西西在一旁气急败坏地教训着许瓜瓜:“你什么时候把棉菜粑放上去的?不经过我这个老大的同意,你是不是想造反?”
许瓜瓜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订单上,根本就没听见西西说什么。
张鑫却听的一清二楚,他忍不住嘲讽起西西来:“你闭嘴吧,给了你两次机会你,你整出什么了?我宣布,从现在开始,你不是我们的老大了。”
西西不服气,刚要辩驳,张鑫却又说:“你是不是不想去去广州吃麦当劳了?”
西西愣了一下,扁扁嘴说:“我当然想去,可是光靠卖棉菜粑要等到什么时候!”
张鑫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那也比你出的馊主意强,最起码现在有人下单,能挣钱了。野蜂蜜和鹅蛋倒是卖的钱多,你去弄啊。”
西西被噎的说不出来,皙白的肤色开始一点点泛红,鼻息也渐渐浓重起来。
张鑫不甘示弱,架起胳膊使劲瞪着眼珠子,大有一副“老子奉陪到底”的架势。
“你们等会儿再吵。”许瓜瓜在二人中间挥挥手打断二人之前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说:“有人下单了是好事,但还有个问题。”
西西和张鑫也顾不上对峙了,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问题?”
许瓜瓜拿着手机冲二人眨眨眼睛:“该怎么把货发出去?”
西西不以为然:“李老师不是说过吗?要用那个叫快递的东西才行。”
许瓜瓜又问:“什么是快递?”
这下西西说不出话了。
张鑫见许瓜瓜看向自己,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你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瓜瓜重重叹了口气,心里有点小哀伤,这都是些什么猪队友啊。
就在三人发愁该怎么把货发出去的时候,方晓雨寻了过来。
一见面,方晓雨就开始指责许瓜瓜:“你不是答应过暑期要跟我一起补习功课吗?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许瓜瓜有些为难:“我今天有事,明天行不行?”
方晓雨丝毫不讲情面:“不行,昨天推今天,今天推明天,你要推到什么时候?今天说什么都不行,你必须跟我去我家补习功课!不然我就把网店给注销了。”
这可是大杀器,许瓜瓜立刻就缴械投降,乖乖的跟着方晓雨去她家补习功课。
在方晓雨把许瓜瓜“抓”到她家补课的时候,李荣归也到了许瓜瓜的家,正碰上瓜爷许文茂挑着挑子准备去赶集。
看见李荣归,瓜爷激动的那张纵横沟壑的老脸都舒张开了。
他又是给李荣归拿吃的又是向李荣归道谢,直夸李荣归放假了都还在关心学生,真是实至名归的好老师。
李荣归被瓜爷夸的面红耳赤的,再加上心里也有一点羞愧,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他刚要跟瓜爷谈一谈许瓜瓜的事情,就听见外面有人催促瓜爷赶紧走,不然就赶不上拖拉机了。
看着瓜爷那张被风霜和岁月侵蚀的老脸,李荣归觉得还是不要给老人家再添烦心事了,许瓜瓜的事情还是他自己解决的好。
所以,李荣归冲瓜爷笑笑,说:“大爷,我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看看瓜瓜有没有去跟方晓雨补习,既然他自觉的去了,我也就放心了。”
瓜爷粗糙黝黑的老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李老师,真是太感谢你了,老汉我现在没啥别的念想,就想着多攒点钱,将来能供瓜瓜读大学,也算对得起他死去的爹了。”
李荣归一下子难过起来。
瓜爷却笑的很开怀:“本来我还担心瓜瓜那小子能不能念好书,现在我总算放心喽,有你这样的好老师,娃娃们将来一定有希望。”
李荣归更难过了,他觉得他担不起这沉重的赞誉。
“大爷,我……”
“李老师,这是自家做的糍粑,您尝尝,要是喜欢,我让娃娃每天带给您吃,千万别嫌弃啊。”
看着瓜爷眼里那隐隐夹杂在渴望中的卑微,李荣归顿时心疼的厉害。
他赶紧接过瓜爷手里的糍粑大口地吃起来。
灿烂的笑容瞬间绽放在瓜爷那憨厚朴实的老脸上。
李荣归被这灿烂的笑晃了眼,他忙道:“大爷,您赶紧去忙吧,我去方晓雨家看看瓜瓜。”
李荣归不敢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一会儿会控制不住的流眼泪。
特别是当他看到瓜爷的脊背被挑子压弯的时候,李荣归就感觉眼眶特别热。
从许瓜瓜家出来,李荣归直接去了方晓雨家。
原本他只是想要找许瓜瓜问一问开网店的事情,可在见过瓜爷之后,责任心爆棚的李荣归认为他必须制止许瓜瓜,绝不能让他走到“歪门邪道”上!
尽管他已经忘记了这个“歪门邪道”还是他带到的云岗村。
而在方晓雨家补课的许瓜瓜看见李荣归的到来真是喜出望外,他还以为李荣归一放假就走了呢。这下好了,正好可以问一问李老师怎么发快递的事情。
可让许瓜瓜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李荣归一上来就把他训了个狗血淋头。
许瓜瓜刚开始还有点懵,随着李荣归情绪越来越激动,说的话也越来越重,许瓜瓜的心底也起了逆反情绪。
他大声反驳着李荣归:“你又没有规定上网只能查对学习有用的资料,反正我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也用不着什么事情都向老师你汇报吧。”
见许瓜瓜不知悔改,李荣归怒不可遏,大声喝骂道:“许瓜瓜,你少在这里狡辩,真以为我那么好骗?你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的爷爷,他们辛辛苦苦的供你上学,就是为了让你整天不思学习,处处嬉闹的吗?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他们!你问问你自己,你有脸面对你爷爷挑着那么重的挑子赶集给你挣出来的学杂费吗?啊?!”
许瓜瓜被问的哑口无言。
李荣归又道:“我告诉你许瓜瓜,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要以为你背着我做的那些事情能瞒过我的眼睛,我这是在给你机会!抓不抓得住可就看你自己了!”
许瓜瓜真是满心委屈,他忍不住说:“我……”
刚说了一个字,方晓雨忽然惊慌的跑了进来:“李老师,不好了,我爸爸他晕倒了!”
李荣归顿时大骇,冲进屋内,果然看见方舟不省人事的躺在地上,他试了试方舟的鼻息,又交待方晓雨赶紧去找她姑姑,便背上方舟直奔卫生所。
至于许瓜瓜,李荣归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他?
许瓜瓜愣了一下后也反应了过来,见方晓雨还在原地发愣,他急切的冲过去,拉起方晓雨就往外跑:“快,我跟你一起去找方书记。”
方晓雨被许瓜瓜拉着跑了两步才回神,她神色复杂的看了许瓜瓜两眼, 最后什么都没说,跟着他一起去了村委会。
这边,李荣归背着方舟健步如飞。
虽然方舟是个大男人,但毕竟瘫痪时间太长,肌肉都萎缩了,体重也不会太重,所以李荣归背着他并没有感到多累。
“李老师,可以了,放我下来吧。”
背后忽然传来这么一句,李荣归一下子就站住了。
“好了,放我下来吧。”方舟温润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李荣归一头雾水。
“我真的没事,你快放我下来。”方舟第三次说道。
李荣归这才将他小心的放在了路边的田埂上。
“方老师,您这是……”
方舟笑的很温和,他拍了拍身边的田埂:“李老师,坐。”
李荣归想了想,坐在了方舟的旁边。
“对不起啊,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李老师你不要生气。”方舟歉意地说道。
李荣归这时候也想明白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方舟:“为什么要帮许瓜瓜?”
方舟笑笑,反问李荣归:“我为什么不能帮他们?”
李荣归皱起了眉头:“方老师,你不明白,你不是在帮他们,是在害他们啊!”
他苦口婆心地说着:“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许瓜瓜他们才十几岁啊,这个年纪当以学业为重,而不是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为了眼前这么一点蝇头小利而影响学业,这是本末倒置!”
方舟微笑着听完李荣归的话,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李老师你之前冲许瓜瓜发那么大的火是因为他们开网店的事吗?”
李荣归表情有点僵硬,但还是摇了摇头:“不是,我以为许瓜瓜教唆方晓雨盗用了你的身份信息。”
“那你是不反对他们开网店了?”
李荣归想了想,缓缓说道:“我对开网店这件事本身并不排斥,但我不赞同孩子们独自开网店,这不是他们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我还是那句话,他们这个年纪最重要的事情是学习,其他的事情等他们长大了再做也不迟。”
方舟赞同地点点头,却又道:“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瞒着大人开了网店,李老师你就没想过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么?”
李荣归被问的一愣,他还真没仔细想过。
“应该……是为了钱吧。”
方舟又问:“他们挣了钱有什么用?云岗村这种穷地方有什么能让他们消费的?”
李荣归被问的说不出话来。
“我做了十五年的民办教师,对如何教育山里的孩子也算是有点经验。”他看着李荣归,语气诚恳:“李老师,山里的孩子不擅表达,但也没有那么多戒备心,如果一件事他不愿意跟大人说,一定是大人没让他感受到足够的安全感,他怕说出来会被诟病,会被打压。”
李荣归抿着嘴没吭声。
方舟又道:“当然,他们也缺乏跟大人沟通方法和技巧,没办法,谁让他们的父母平时跟他们沟通就很简单粗暴呢。”
自嘲的笑笑,方舟继续说着:“这里穷嘛,解决生存的问题还顾不上呢,谁有空琢磨怎么跟小孩子沟通?所以很多事小孩子瞒着你做,不跟你说,希望能你理解他们,他们不是故意在骗你,或者觉得你是新来的好欺负,是他们还没有完全信任你这位老师。”
李荣归彻底说不出话了。
沉默了许久,李荣归才缓缓开口:“我的方法固然有问题的,但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孩子们的重点应该放在学业上,而不是其他会分散他们注意力的事情上。”
方舟看了李荣归一会儿,忽然问:“李老师,你上学的时候进行过暑期实践吗?
李荣归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方舟的意思,他皱着眉说:“那不一样,我暑期实践是在大学,他们小学都没毕业,连基本的分辨能力都没有,怎么能进行暑期实践?”
“你说的有道理。”方舟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可山里的孩子,他们等不起啊。”
李荣归再一次愣住了。
“李老师,你换个角度想想,孩子们为什么会想到开网店?”方舟问道。
李荣归眼底划过一抹茫然。
“是你在他们心中播下了种子,给他们带去了希望。”方舟的声音无比温暖:“人啊,一旦有了希望就有了动力,就像小树苗,有了阳光雨露才能长成大树,李老师,你给孩子们带来了希望的阳光,还介意播洒一些成长的雨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