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留置室内，用剑拔弩张这个词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于道荣板板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头直直的梗在那里，两眼淡然的目视前方，虽然看向正前方的刘亮，但是那个眼神里面充满的不是渴望出留置室的急迫，而是一股漠然的蔑视。
而在留置室内成品字排列的三个纪检监察干部，则是纷纷起身，相子升和孙苏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对于道荣保持着高压。
刘亮则是气的拍桌子，指鼻子，动不动来来回回的走动，就是想逼着于道荣把自己的事情交代明白。
整个状态像是完全反转了一般，于道荣变成了不紧不慢拖节奏的一方，但是这些想要突破的纪检监察干部成了着急的一方。
其实相子升等人在搜集到足够的证据的时候，他们一直就以为于道荣会瘫坐椅子上，然后主动的要笔要纸，去书写自己的错误和直面自己的问题了。
没想到，于道荣在看到新源公司的账目的时候，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失落或者呆滞，而是两眼直视刘亮和相子升，问了一个问题：“你们去我的老房子了？”
刘亮则是戏谑的说道：“不是‘祖屋’吗？老于。你现在老底子整个被我们翻了一个遍了，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于道荣听到他说的话，没有回应，反而是更放松的靠着椅子靠背，伸起胳膊伸了个懒腰。
用冷漠的语气回答道：“那又怎么样？那些钱大部分是我老父亲老母亲留给我的。你或许不知道，我老父亲老母亲是连城富商，他……”
刘亮根本不惯着于道荣，直言道：“你的老父亲老母亲有这么多钱吗？嗯？我们去深入了解过你父母的公司，资金链断了，背了一身债！”
于道荣沉默了，转念一想，他们又不在连城市，怎么能知道连城的事情的，肯定是诈自己的。
“你不用诈我，我父亲母亲的情况你们怎么清楚。”于道荣的话语间充满了不屑。
听到这里，相子升缓缓张口，带着微笑说：“你父母之前给建设银行贷过一笔超过1亿元的款项你知道吗？你父母资金链断过你知道吗？你之前为什么让你来临江市工作你知道吗？为什么不在连城市呢？”
说道这里，相子升心里默默感谢起了王一川，这个伙计提供了一些金融方面朋友的联系方式，正好连城也有他一些银行中介的朋友，联系上了以后问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远在上京市开会的王一川此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惊得四座竞相回头瞥他，他也连连合手道歉，心里暗诽“谁搁这里骂我呢，还骂的这么难听。”
于道荣越听越心惊：“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相子升得意洋洋的说：“不要小看别人，老于。被你小瞧的小干部，以前就是干金融的，你这些破事我找些朋友随便问问就都知道了。你现在还敢说这些钱是你父母亲留下的？他不给你留一屁股债就算好的了。”
于道荣还是缓缓摇头：“那也和我没关系，我和陈铭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况且王崇军是直接和陈铭联系的，和我又牵扯上什么事情？”
刘亮紧接着拿出来一份合同：“老于，你看看这个。”
于道荣拿起手里的合同，这是个三方协议，甲方是陈铭的公司，乙方是新源公司，丁方是王崇军施工队。看到这个，于道荣心里默默叹气，当时就不应该为了方便报税请一个外来的会计，太过于专业也是让人不安生。
“没想到吧，你公司的会计是一个好会计。你说说你请会计也不找个听话的，为了节省成本找个代账会计。人家一个人手上有10家公司的账本子，根本不管你这些东西到底合不合法，我估计报给你你也懒的看，是不是？”刘亮点着合同，大声地呵斥于道荣。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数，你自己干了多少事情你自己到底清楚不清楚？明白不明白？”刘亮见于道荣好像在反思，继续严厉的逼问。
“而且你手里过了多少钱我估计你自己都没有数，我告诉你，我们在你家里搜出来的现金，够你判不下10年了，要是真的都给你认上，你也就不用想着出去了你知道吗？”刘亮继续呵斥。
但是于道荣这个时候却露出了一丝矫捷的诡异微笑：“刘主任，我想问一句。新源公司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公司法人吗？我代表新源公司签过字吗？”
刘亮和相子升等人被他的厚脸皮惊呆了。一旁的孙苏连忙跳起脚来指着于道荣鼻子质问：“你去银行用基本户卡取钱，所有的大额支出都是你来取的，这你怎么说？”
“你怎么知道取了钱就是我用的？我为什么不能给刘颖取钱了？没有上报刘颖是新源公司的法人是我个人信息填报有误，我认罚，又怎么样呢？撑死也就给我个政务处分，你们还能怎么样？”于道荣边说边抬起头来，用蔑视的眼光看着三个人。
“老于啊，老于，你是真不要脸，你就不怕我们把刘颖带进来，然后再给你弄一个家破人亡？你不怕你出去以后刘芳找你拼命？”孙苏真是被于道荣的不要脸气炸肺了。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面对摆在面前的证据，于道荣就是咬死牙关说是刘颖一个人干的，和自己没有关系。
相子升在一旁边听边冷笑：“老于，你没发现你自己很可笑吗？我问你，刘颖凭什么和陈铭、王崇军做生意的？你觉得这个事情你说给法官，法官会信吗？”
于道荣见这个“小同志”又发言了，连忙把矛头对向他，他还是感觉这个年轻人最好欺负，确实平时也经常不说话。
“你这个小同志，法院怎么决定那时由他来决定的，关你什么关系，你有什么权力来决定法院如何？”于道荣的言语里充满了对相子升的鄙夷，还有对他没社会经验的嘲笑。
还加了一句：“你还是回去干你的金融吧，跑业务不用过脑子。”
一旁的刘亮听不下去了，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就打算来到于道荣面前给他做思想工作。
没想到相子升轻轻伸出手，拦了刘亮一下，对他摇摇头，然后示意他自己能处理好。
走到于道荣面前，大声地呵斥：“于道荣！你给我抬起头来。”
于道荣装作没有听见，就不动弹。
“于道荣！你现在要是不抬头也可以，一会儿你别后悔。”说着走到桌子旁边，拿起来观察日记。
“看到了吗？这个本子，叫做你的留置日志，上面记录了你每天说的内容，还有你的态度问题。”相子升晃晃本子，对这于道荣开始普及知识。
“你或许觉得无所谓，怎么样都行？但是我告诉你，这个本子就是我来写的，之前你再怎么说我，我都给你写的表现积极，积极招供。就算前段时间你什么也不说，我也给你写的还在思考自己的问题。”相子升一页一页找出自己的笔迹，指给于道荣看。
“你今天的态度，实在是让我寒心至极。我告诉你于道荣，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不是从一个科员干上来的，我们两个只有两个区别。”
“你现在53岁了，而我25岁，我比你整整小28岁，换言之两轮还多。但你呢，一辈子也就是个副科，而我前途光明，未来远大。这是其一。”相子升开始用语言刺激他。
“你现在坐在这里，而我站在这里。你只能反思你的问题，因为你犯错了。而我两袖清风，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也没有往沙发、厕所藏钱的习惯。所以我代表党和组织审判你，这是第二。”
“还有第三，我给你普普常识。确实我们没有办法最后给你定罪，你的罪行要人民法院来进行审判。但是你知道法院对你怎么审判吗？法院会根据你在留置期间的表现，也就是我给你写的这个本子。加上纪委对你的量刑建议来进行审判！”相子升声音逐渐提升。
“而法院的最终量刑，只会多不会少！知道了吗？这才是纪委权威性的体现！明白不明白？”
说实话他心里也憋了一股子气，我这么一个纪委干部让你这样贬低，我还有没有纪检干部的尊严了！
“换言之，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不断刺激我，不断刺激我只能让你的罪刑更重，让你在法院上的供述变的丝毫无用，跟我对抗，跟党和组织对抗的，一般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这话说的没有丝毫的毛病，对于纪委工作来说，最后都要给每一个留置人员出一个建议书，里面不单单是对留置人员量刑的建议，还会放置一些留置人员的检讨一类的东西。
这些东西不单单给法院量刑提供一个标准和衡量，更是让留置人员反思自己的罪刑，让法院法官看到他的态度。
换言之，在留置室内，纪检监察干部有绝对的权威。虽然最后建议书要通过审核，但是领导也都是通过纪检干事来得到相关信息的，只要大差不差一般不会有问题。
于道荣听到这些后，面目逐渐变得狰狞，心里的火气按压不住，但是又不想让自己受到进一步的侮辱。
相子升放缓了语速，给于道荣一个缓和的空间，慢慢的说：“你可能觉得世界亏欠你，你可能觉得你如果不做这个行业，有更好的生活给你去过。但是你选择了这条路，你就应该学会如何做一个好官，做一个清官。”
“机会曾经给你了，但是你没把握住，现在就由我们来告诉你，什么是真的，什么是问题，老于！直面问题！在你人生的最后时刻，这是唯一拯救你的机会！”
“看着我老于！我再说最后一次，直面你的问题！让人生最后为自己做一次主！听懂了没有？！”
相子升恨铁不成钢的对于道荣大喊，这声呵斥让面目狰狞的于道荣一下子冷静下来，随后便陷入了深深地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