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父手里的筷子顿了顿，眉头拧成一团。
“偷偷去？万一被抓着了，不仅野菜要被没收，说不定还得被拉去公社批评，到时候脸更没地方搁！”
周母叹了口气，扒拉着碗里没多少米的糊糊，声音带着无奈。
“可总不能等着饿死吧？家里就这点粮食了，晓棠还正是能吃的时候，就算她不懂事，也不能让她饿着啊。”
提到周晓棠，周父的脸色更沉了，却没再反驳。
他心里清楚，周母说得对，再难也不能饿肚子。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那行，等半夜村里人都睡熟了再去，你在家看着门，我自己去，速去速回。”
周母点点头，又叮嘱道：“你可得小心点，别往深了去，就采点山脚下的野菜就行，要是遇到巡山的，赶紧跑。”
两人没再多说，默默吃完了这顿寒酸的晚饭。
周母收拾完碗筷，又去院子里看了看晾着的棉被，见上面的污渍差不多晒干了，才松了口气，把被子抱回屋里叠好。
两个小时后，夜彻底黑了。
周父穿着单衣，拎着镰刀和菜篮子从家里偷偷摸摸出去。
村子一群人都睡了，屋子里灯都关了。
虽然刚过完年，但还是很冷。
周父缩着脖子，把衣领往上拉了拉，尽量贴着墙根走。
夜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他忍不住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脚步放得极轻。
生怕发出动静把已经睡着的村民吵醒起来。
走到村口时，他特意停了停，借着月光往四周望了望。
巡山的民兵通常会在这附近转悠，好在今晚没看到人影。
他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往山脚下赶。
山脚下的野菜不算多，还带着霜气，冻得硬、邦、邦的。
周父蹲下、身，用镰刀小心翼翼地挖着荠菜和苦菜，手指很快就冻得通红，连握镰刀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心里想着家里的米缸，想着饿肚子时的难受劲儿，咬着牙继续挖。
挖了大概半个时辰，菜篮子终于装了小半筐。
周父直起身，捶了捶发酸的腰，准备往回走。
可刚转身，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还伴随着手电筒的光束晃来晃去。
“谁在那里？”有人喊了一声。
周父心里一紧，暗道不好，赶紧拎着菜篮子往旁边的灌木丛里躲。
刚跑两步，手电筒的光就照到了他身上，巡山的民兵已经追了上来。
“站住！偷挖野菜的是不是？”为首的民兵跑过来，一把抓住周父的胳膊，“跟我们去公社一趟！”
周父急得脸都白了，赶紧解释：“同志，我不是故意的，家里实在没粮了，就想挖点野菜填肚子……”
“没粮也不能偷偷进山！”民兵的语气很坚决，“村里早就说了，下放户不准私自进山，你这是明知故犯！”
周父还想再求情，可民兵根本不听，架着他就往公社走。
菜篮子被扔在地上，刚挖的野菜撒了一地。
现在民兵队长是黄严，他刚在村里巡逻了一圈，就看到有人架着个挣扎的人，大老远都能看出不对劲。
“队长，我们在山上发现了人。”
“他是哪个队的？”黄严声音低沉，目光落在周父身上。
村子很大，如果要靠腿走最起码要四个小时能走完。
自从他搬去村尾后，很少遇到村头的人，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对面的人是谁。
抓着周父的民兵赶紧回话：“队长，他是下放来的周家男人，半夜偷偷进山挖野菜，违反了规定，正准备带他去公社。”
周父一听公社，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挣扎着看向黄严。
“同志，我真不是故意的！家里米缸空了，老婆孩子都快饿肚子了，我才想着挖点野菜救救急，求你们高抬贵手，别送我去公社啊！”
黄严沉默着没说话，有点反应过来了，他知道周家的情况。
下放来的家庭本就难，前段时间周晓棠又总惹事，家里日子肯定不好过。但规定就是规定，私自进山确实得管。
“但没办法，规矩就是规矩。”
“就算不去公社，你也得在全村面前挂牌子游街。”
周父听到挂牌子游街，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声音都带着哭腔：“同志，游街可不行啊！我家老婆子脸皮薄，晓棠也还小，这要是游街，咱们家以后在村里就没法抬头了！求您再通融通融，我保证再也不私自进山了，哪怕顿顿喝稀粥也不犯规矩！”
黄严看着他满脸绝望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忍，但脸上没露出来。
规矩要是松了一次，以后就难管了。
周父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说道：“那霍队长凭什么能随便进山打猎？”
如果要抓，那把霍沉野抓起来，他也认了。
黄严皱了皱眉：“他打的猎，一半都送到村委会了，挨家挨户都能分到肉吃。”
周父愣住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他只看到霍沉野进山，却不知道人家还把猎物分给全村，这跟他偷偷挖野菜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知道自己理亏，再也没敢反驳，只是低声说：“我知道错了，游街我认，以后一定好好干活，不给村里添麻烦。”
黄严见他态度诚恳，点了点头。
“行了，跟我回队部登记一下，明天一早再游街。
你放心，我跟村委会的人说一声，就走村头和村尾两条街，不耽误你太多时间，不至于闹大。”
周父连忙道谢，跟着黄严往队部走。
夜风吹在身上依旧冷，但他心里却松了口气。
至少不用去公社，游街总比彻底得罪人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而另一边，周母在家等得坐立不安，时不时就往门口望一眼。
直到看到周父跟着黄严往村外走，她心里咯噔一下。
以为偷偷上山被发现了，要被带去公社，赶紧追了出去。
却被周父拦住了：“你回去吧，没事，就是去队部登记，明天游街，别担心。”
“不行，你不能走！”
“他们肯定是骗你的，说是去队里，到时候就把你送去公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