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天就大亮，站岗的王沐川正好归队，众人也开始讨论起了作战计划。
罗安廷将山洞中的大概布局一说，大家也是听得瞠目结舌。
“这小鬼子运气可真好，竟然让他们发现了悬棺的秘密，还想借此给自己搞个铁窝窝。得亏两位罗兄弟仔细，要不然我到现在都想不通，鬼子咋就从后边儿跑出来了。”
王沐川投来钦佩的目光，其他人也是纷纷点头。
只有徐大叔抱着白布卷儿从背后挤到罗森身边，一把抓着他的手，着急地问：
“你们看到我家田妞了吗？十九岁，辫子很长，都到腰眼子这块儿了，穿着一身灰衣服。”
还没等罗森反应过来，徐大叔像是怕他不回答，又找补了一句。
“要是没见到人，尸体呢？有没有？”
徐大叔浑浊的双眼第一次闪着亮光，那是他饱含热泪的双眼。
在队里，他表现得痞气十足，爱开玩笑，对别人的议论毫不在意，像极了一个油滑的商人。
但谁都清楚他上山的目的，全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没想到真的被罗安廷发现了鬼子藏身之处之后，他这才表露了内心的想法。
“徐叔，我们是真没看到田妞，那上边儿全是鬼子。”
“袄，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之后，徐大叔茫然地坐了下来，抱着白布卷没再说话。
“这一次你们去探路，虽然有惊无险，但鬼子肯定会更警惕，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怎么一举把那地方拿下。”队长心中叹息，但时间紧迫，由不得他再去安慰徐大叔。
“那地方弯弯道道太多，鬼子的人又分散，我想过用炸药和他们同归于尽，但是又怕不能一次性全歼...”
“炸药用是可以用，最好的办法是把鬼子全都引到一处，再在他们后方安置炸药包，尽可能多地杀掉鬼子，还不能太过于毁损山体。要不然，别说咱们了，连山下的老百姓也会遭殃。卫国，你来。”
“咱们现在用的炸药包威力不大，损毁山体倒不至于，活埋鬼子倒是可行。按照安廷说的，我估摸着至少需要放置三处，具体的得等我去看了才能确认，带上四五个应该没问题，我需要帮手。看老子干啥，老子可是留过洋，学土木工程的。”林卫国冲盯着他的罗森挑挑眉。
经过大家的讨论，队长简单地制定了作战计划：
“今晚戌时三刻，大牛、小五你们各带五人，和我一起分两路在碉堡的位置吸引敌人火力，务必要把所有鬼子都引过来。安廷，你带着卫国、沐川，阿森，进山洞安置炸药包。徐叔，小豆腐，你们下山去给林营长报信。请他只要听到爆炸声，务必带人上山。成，和咱们一起打扫战场。败，也要拉着鬼子一起死，请他们占领高地后，给咱们收尸！带兄弟们回家。”
一番话听得罗森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这是他第一次对家国情怀有了清晰的认识。
“徐叔，把军旗给大牛吧！咱们要跟鬼子决战，得举着旗去。”
徐大叔下意识将军旗递过去，大牛将军旗打开，白色的布上，一个墨染的“死”字看得罗森心跳加速。
“一个接一个，报名字，安廷，你来写。要是谁运气不好死在山里，至少也能有个牌位供奉，不至于成为无主的孤魂。”
“余家镇余大牛，二十岁。张家屯张小五，十九。白家庄白大奇，二十.......嘉州青城罗安廷，二十三。”
其他人都报完名字之后，罗安廷看向罗森。
“嘉...嘉州青城罗森，二十三。”
“哈！没想到咱不仅是本家儿，还是老乡。”罗安廷惊喜地看着罗森。
“不，咱就是一家人。”
听罗森这么说，罗安廷一愣，随即揽过罗森的肩膀拍了拍。
“好，以后咱就是兄弟，一起上山杀鬼子！”
确定好计划之后，众人开始原地检查枪支弹药，又找认字的战友帮忙写遗书，只有徐大叔和小豆腐还呆呆地坐在一旁。
“徐叔，您可以出发了，时间不多了。小豆腐，照顾好爷爷。”队长把信和枪塞给小豆腐，示意他们赶紧出发。
谁知徐大叔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又折返回来，把信还给了队长。
“队长，我...我不去送信，我想跟林卫国去安炸药。”
“胡闹！徐老头儿，你当我们上去玩儿呢？现在可是去拼命，你懂吗？赶紧滚下去，别耽误我们打仗！”还没等队长回话，林卫国先冲徐大叔发起了火。
“队长，我腿脚不灵便，怕耽误送信，你就让我去吧，求求你。”说着他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徐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答应你，如果见到田妞，一定把她救回来。”罗安廷一把扶起徐大叔，轻声安慰。
“不行，我得自己亲眼看到才能放心，我保证我不拖你们后腿，就让我跟着去吧！”
“快走吧你！”林卫国有些不耐烦，想要去推徐大叔，却被队长拦下了。
“沐川，你跟小豆腐下山送信，要快。徐叔，你顶替沐川的位置，跟安廷进洞安炸药。”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林卫国见队长下了命令，便没有再说话，默默坐到一边检查炸药包的情况。
原以为有了罗安廷搞出来的“小插曲”，鬼子白天不会再派人出来巡逻。谁知王沐川和小豆腐出发没多久，林中突然传来了枪声。
队长示意林卫国带其他人隐蔽，自己带着罗安廷、罗森朝着枪声的位置跑去。跑近之后，面前的一幕让罗森触目惊心。
“小豆腐！”罗森往后一看，徐大叔不知从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
小豆腐倒在血泊之中，一个鬼子兵还在用刺刀不停地朝着他身上捅。他的嘴里不住地流出鲜血，却紧紧地护着衣襟。
“是信，队长给的信。”徐大叔泪流满脸。
另外两个鬼子兵正在夹攻王沐川，他们几人的枪都在不远处，似乎已经经历了一场打斗。
队长马上冲出去帮王沐川，罗安廷也一刀刺向了捅小豆腐的鬼子兵。可那鬼子兵很快察觉到危险，转身和罗安廷缠斗起来。
他身形高大，很快就压制住了罗安廷。看见爷爷处于下风，罗森心急如焚。队长那边也并不轻松，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让他有些体力不支。即使和王沐川一起，也堪堪和鬼子打了个平手。
突然，罗安廷被鬼子兵压在身下，狠狠地掐住了脖子。眼看他举起刺刀就要捅下去，脖子却突然喷出了鲜血。他惊诧不甘地往后一侧，然后直直地倒在了罗安廷的身边。
“您没事吧！”举着短刀偷袭的罗森心有余悸地发着抖。
“没事儿，好样的！”罗安廷看着他苍白的脸，笑了笑，接过短刀，冲到队长身边，三人合力很快就干掉了另外两个鬼子。
小豆腐的手仍然紧紧地护住衣襟，到死也无法掰开，队长只好再写一封信，交给王沐川带走。
徐大叔擦干眼泪，从怀里掏出罗森给的压缩饼干，拿出一块捏碎了塞到小豆腐满是血痂的嘴里。
“娃娃，吃吧，吃了好上路。”徐大叔替他闭上眼睛，慢慢把他掩埋。
“窦国福同志，你安息吧。”
队长带着所有人站在小豆腐的坟前敬礼，并把他的名字加在了“死”字旗上。
敢死队所有人的名字，队长全都记在心里。
罗森站在小豆腐坟前，想起那张稚嫩又胆怯的脸，想起他死前的惨状，他默默地看着自己杀了人的手，突然握紧了拳头。
“国仇家恨，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