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峥面色阴沉的翻动着手里的调查报告，里面没有任何一点有用的信息能告诉他，十年前苏落到底是怎么逃过那场车祸的。
明明那天自己就在现场亲眼见证了灾难的发生，怎么可能会出错……
“哗哗”顾峥手上翻纸的动作越来越急，眉头也越缩越紧，秘书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生怕顾峥一个不顺畅就拿自己出气。
突然间，顾峥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阴沉的目光停留在报告的某一页上，眼神暗了一暗，嘴角露出了渗人的笑意，却分明没有笑进眼底。
“苏芸？”顾峥声音低沉的默念了一遍收养人一栏里的名字，脸上虽然依旧挂着冷笑，却隐隐透出想要将这个人生吞活剥了一般的寒意。
“把这个女人给我带来。”顾峥敛下笑意，面无表情的合上报告，啪一声将报告猛的拍在面前的桌子上，吓得秘书不禁往后缩了一缩。
“嗯？愣着干嘛？”见秘书站着没有动，顾峥不禁脸色一黑，阴沉的微微抬起头，目光冷冷的扫过站在面前的人，话语间满是微愠的怒火。
“不……不在了……”秘书被顾峥冰冷的眼神一瞪，后颈莫名漫上了一阵寒意，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起来。
“什么？”顾峥不耐烦的抬了抬眼皮，说话的声音却是更加低沉了几分。
“她死了……苏芸已经死了……”秘书像是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一样，吞吞吐吐的，终于把话说清楚了。
“死了？”顾峥微微皱起眉头，似有些焦躁的用手扶着额头，静静的沉默了一会，继而又哈哈的冷笑起来。
“死了？怎么死的？”顾峥目光锐利的盯着站在桌子前面的秘书，脸上看不出喜怒。
“得……得癌症死的。”秘书低着头，不敢直视顾峥的眼睛。
他总觉得自从白家千金和韩氏集团大公子的婚讯爆出来之后，顾峥的情绪就变得起伏不定，一会发怒一会冷笑，完全不像平常镇定自若的样子。
“死了……死了……好一个死了……”顾峥低下头似有些感慨的喃喃的说道，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出去吧。”顾峥没有抬头，只是朝着门的方向无力的挥了挥手，整个人仿佛一下子陷入了疲惫的状态，褪去了平日里的锋芒。
“是，顾总。”站在一旁的秘书赶紧点了点头，忙不迭的从房间里退了出去，他可不想再继续呆在一只阴晴不定的野兽身边。
“砰”听到秘书轻轻带上房门的声音，顾峥像是身上的防备终于瓦解了一般，整个人瘫软的陷入座椅里。
苏芸，他是有印象的。当年顾雯第一次来到顾家的时候，身边就伴着这么一个人。
在顾雯永远闭上了眼睛的这十年间，顾峥时常会梦到在顾家第一次见到顾雯的情景。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你们的妹妹了。”很少回家的顾旭严在某个稀松平常的下午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带到了他和弟弟的面前。
“哦。”顾峥从成人杂志里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了顾旭严和他身后的女孩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又很快低下头去。
那时的顾峥刚上初中，或许是因为无人管束，异常的早熟，见顾旭严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也没有要将杂志收起来的意思。
从他记事起，他就知道父母两人的感情不好，顾旭严和陆宛就像是各自有自己的生活一般，很少一起出现在这个冰冷的家里。
偶尔两人在家里碰面了也只是默不作声的点个头，客气得近乎疏离。
每每看到这样的场面，顾峥就像胸膛里堵了一口气，整个人难受得暴躁不堪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发泄这股无名的怒火。
有时候他甚至都会自暴自弃的想，不如劝他们两人离婚算了，反正也过得那么不开心。
可是这终究不过是他年少时愤怒到极端的疯狂的念头，他心里还是眷恋着这个虚伪而空洞的家庭，即便这个家从来都没有温暖过他，他也不愿意失去这最后的栖身之所。
但是令顾峥丝毫没有想到的是，在顾雯来到顾家后的第二天，曾经死死的拖着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十几年不肯放手的陆宛，突然像是终于认输了一般，毫无预兆的提出了离婚。
而他的父亲也丝毫没有挽留，在一片沉寂中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在看什么？还看！”顾旭严的目光落在杂志暴露的封面上，难得温和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厉了起来，“唰”一声抽过顾峥手里的杂志猛的甩到地上。
顾雯被顾旭严的举动惊起了好奇心，不由的从顾旭严的身后探出了半个脑袋，想看看被扔到地上的杂志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但是还没来得及行动，便被顾旭严一把蒙住了眼睛。
“你竟然在家看这种东西！你……还当着你弟弟的面！”顾旭严一边用手捂住顾雯的眼睛，一边看了看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玩着手机游戏的顾嵘，眉头深锁的怒视着自己的大儿子。
两个儿子向来和他不亲，大儿子上了初中之后更是不服管教，今天他难得回家一趟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这是你的私生女？”顾旭严一向都对他们两兄弟不闻不问，这样微怒的父亲的样子，反倒让顾峥觉得有些新鲜，却又不由的让他想要去挑衅自己的父亲。
顾旭严被顾峥带着尖刺的话题问的有些发愣，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猜对了？”顾峥微微抬起头，眼梢上挑，漠然的看着顾旭严有些错愕的脸色。
虽然他并不在乎顾旭严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又或者有哪个女人为他生了孩子，但是这一刻能在这个男人心上刺上一刀，顾峥便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被亲生父亲冷落的恨意得到了疏解。
“不是。”顾旭严微愣之后，回过神，收起脸上的怒容，整张脸一下子冷了下来，恢复到平常面无表情的样子，沉下声音冷冷说了一句不是。
“那她……”顾峥不罢休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还想再追问些什么，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却被顾旭严一个警告的眼神堵了回来。
“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顾旭严说完便不再看两个儿子一眼，拉着顾雯的小手就往楼上走去。
可是他不知道，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对顾峥说出实情的真相，或许多年之后顾峥就不会因为自己喜欢上了同父异母的妹妹而变得扭曲。
或许顾雯也不会死。
顾峥站在客厅里目光愤愤的追随着顾旭严的身影，这个男人从未对他表现出一点身为父亲的关爱，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占据他的视线，哪怕只有一次。
顾峥怔怔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发愣，突然间顾雯的小脑袋转了过来，清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直直的盯着他，小小的嘴巴微微张合，好像在说着什么，最后对着顾峥浅浅的一笑，又偷偷的重新转过头去。
多年之后，顾峥重新回想起那个画面，明明在顾旭严离开的那一瞬间自己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可是不知怎么的，顾雯回过头那淡淡的一笑却像一阵风一样吹开了他胸口堵着的阴霾。
那个时候，顾雯用口型无声的说着，“哥哥，不生气。”
顾峥放下扶着额头的手，混沌的目光又渐渐凝聚了起来，像是强迫自己从回忆中逃脱出来一样，拿出手机按下了一个许久未曾拨过的号码。
“嘟嘟嘟……”电话那头响了很久才被人接起来。
“滋”耳边传来微弱的电流干扰的声音，却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静默了几分钟后，还是顾峥先打破了沉默。
“好久没有联系了。”
电话那头仍是一片寂静。
“顾嵘，你还不愿意回慕城吗？”
“我不会回去的。”顾嵘顿了顿，还是开了口，声音很轻，寡淡的没有任何感情，“顾家的大权，我已经让给你了，你还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没有。我已经没有什么想要的了。”顾峥微微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语气中满是疲惫，可黯淡的目光却一下子变的锐利了起来。
“我只是知道了一个消息，想要告诉你。”话说到这，顾峥慢悠悠的拉长了语调，似乎故意在吊着对面人的胃口。
“我不感兴趣。”然而对面的人并不买账，见顾峥并没有什么要说的，顾嵘便准备挂断电话。
“顾雯的女儿还活着。”顾峥在顾嵘将要挂断电话的前一秒，看似漫不经心的随口说道。
“砰”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什么，你说什么？”顾嵘平的没有任何起伏的声线开始微微发颤，一双手抖得厉害，“顾雯……顾雯的女儿还活着？”
“还活着。”顾峥像是在肯定顾嵘的问话一样，又重复了一边，“而且很快就要和韩家的大公子结婚了。”说着，顾峥的嘴角勾起了似笑非笑的弧度，阴沉的有些渗人。
“不行，他们不能结婚！”顾嵘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明显的起伏，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这可不是我们能阻止的。”顾峥看着窗外耸立着的韩氏大楼，目光沉沉的说道。
“我会回慕城的。”
“什么时候……喂？”
顾峥举着手机，耳边传来电话嘟嘟嘟的忙音，顾嵘说完回慕城，不等顾峥回复便挂了电话。
“回来了，大家都回来了。”顾峥放下手机，低声的自言自语道，重新抬起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天色有些阴沉，似乎是快要下雨的预兆。
“顾先生，该吃药了。”女佣将顾嵘打碎的水杯收拾好，又重新给顾嵘递了一杯水。
“嗯。”顾嵘放下手机，将药送到嘴边，低头默默看了一眼手掌心里的药片，喝了一口水混着药一饮而下。
她还活着，至少顾雯的女儿还活着，或许以后再也不用靠着药物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