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溪涟意识到,自己小命不再受到威胁。
她一瘸一卦的的从灌木丛后走出来,不断捂着残破的身体向两人而去,叶青见到自己家的大小姐,惊呼一声,随即急忙跑过去扶起叶溪涟。
叶楚看到叶溪涟全身血污,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烂不堪,裙摆处明显有被人撕扯过的痕迹,脸色苍白几近透明,没有一丝丝血色的唇,半干的头发像一条一条的墩布条。
昔日骄傲的叶溪涟,虚弱的被叶青搀扶着,她竟然如此脆弱......
叶溪涟只觉得浑身发烫,不由的神志渐渐模糊起来,身体上的伤口突然不断的冒血,她的手心汗津津的,却是不断的颤抖,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突然头顶晕眩,显然已经陷入昏迷的状态。
叶府。
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停在叶府大门前,一双保养的极好的手掀开帘子的一角,马车前坐着的老伙计见状,立即跳下马背,规规矩矩的把车凳安置好。
这正是如今叶府的二房,柳夫人。
柳夫人神情微然,如深邃的古井之水,一眼望不到底。
她款款走进叶府大门,门口的两个守卫把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她突然加急了脚步直奔前厅。
前厅主座上坐着神情严肃的叶尚书,他一手里托着着一盅滚茶,另一只手不停的摩挲着茶盖,若有所思。
一个小厮急忙忙跑上叶尚书跟前,
“大人!大人!柳夫人从寺庙祈福回来了!”
叶尚书眼神微变,又不徐不慢的示意小厮,
“知道了,下去吧。”
那小厮刚退下,就见柳夫人迎面跨入门槛,落座在次座下。
叶尚书微微抬头,可以明显看到鬓角新长出的白发,他蓄着一撮短而硬的胡须,庄重又威严。
柳夫人也似乎有所顾虑,她现在也摸不清楚叶尚书的心思,但还是开口:
“大人,溪涟现在怎么样了......”
叶尚书不徐不慢的把手里的热茶放在案座上,冰冷的眼神扫视了柳夫人。
“她现在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吗?”
话音未落,柳夫人从座位上滑落,跪坐在也尚书面前,急忙解释:
“大人,不是我......您怀疑我?这么多年,我对溪涟的爱护大人都看在眼里的......”
叶尚书知道柳夫人的这些年对叶溪涟的爱护,经常都是热脸贴冷屁股,叶溪涟本身的性格就很骄纵,加之五岁之前也没有母亲的教管。
她还在撒泼打滚玩泥巴的时候,听到府里的丫鬟小厮都在议论府里将迎来一位夫人,丫鬟们纷纷对叶溪涟:
“等那位夫人进门后,你再也不能玩泥巴啦!”
“而且等那位夫人,生下你的弟弟,你爹就更不喜欢你了!”
“到时候你再这样无法无天,这可不行!”
小叶溪涟听到这话惊呆了,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马上要变天了,届时泥巴、鹦鹉、蛐蛐等等一切好玩的玩意儿都会被这位未曾素面的夫人抢走。
她哪里知道,丫鬟们这么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觉得小叶溪调皮,每天在府里不是打碎这个,就是揪着小动物满府乱跑,把自己整的灰头土脸。
她们只是想让她收敛一点,也怕被叶尚书斥责没有看好叶溪涟。
面对新来的柳夫人总是对着她干,尤其当着下人的面,也丝毫不给她面子。逐渐,柳夫人也遂了她的愿,也不再坐冷板凳,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久而久之,叶府上下就传出柳夫人和叶溪涟不合的消息了。
叶尚书神色仍不改,只是叫柳夫人回去休息。他出神一般静坐了良久,久到那盅热茶也逐渐变得冰凉。
西厢房。
床上的女孩紧闭着双眼,一头乌发矫揉如云波铺散开,微微凝动了睫毛,随后又没有任何动静。
叶青坐在床边上,耐心的为叶溪涟擦拭她额头上细细密密的薄汗。一边语重心长的叨唠着,
“我家小姐吃了那么多苦......从那么高的悬崖下摔下来”,说着叶青就掩面哭泣起来,转身把被子掖好。
叶楚静静站在帷帘后一言不发,手里的配剑被攥的死死的,纤长的睫毛明显耷拉下来,他静静的听着叶青的絮絮叨叨。
他回想起,约莫十年前,自己和叶青曾经也是这副残破的模样。
叶楚原本是西域一富裕商贾赫连家族的公子哥,赫连著雍,赫连家族是背靠可汗的王族后裔。
叶青原名阿依古丽是赫连著雍的贴身丫鬟。
天有不测风云,玄国——玄冥大陆最大、最强盛的都国,与边疆地域的小国——西夜国矛盾愈来愈不可调和。
偶然的一次,有一游牧大家族手下的伙计放牧的时候丢失了几匹牛羊,怕得到主人家的责罚,偷偷潜入玄国境内寻找。
不巧被巡边的士兵抓到作为奸细,积攒已久的两国矛盾就此爆发,然西夜国虽富裕但国家军队实力终究不敌强盛的玄国,两国交战很快败落。
西夜国士兵所需要的巨量粮草以及昂贵军费很快就让国库空虚,于是西夜国的可汗一面增加赋税,一面让境内的大家族、商贾家族出资,若是不从便强行掠夺充当军费,美曰其名为国效力。
赫连著雍所在的赫连家族首当其冲,赫连家族实力雄厚早就被其余家族觊觎已久,更是联合大清扫的王族部下对其家族进行迫害,导致赫连家族家破人亡,赫连家族家门被围攻的那天,赫连著雍仅仅14岁。
赫连小公子被秘密派送出去,但不敌其余势力的追杀,很快他流落民间,最终被人贩子卖到戏班子团队。
那时候的他们,主仆两人狼狈不堪,被卖到戏班子里,好在西夜国的子民自小能歌善舞,加上他们两人生的那样好看,很招观众喜爱,在戏班子里勉强能渡过。
由于西夜国战事连连,戏班子很快辗转离开西夜,在玄冥大陆的其他国家辗转,最终来到了玄国。
逐渐,戏班子的营收每况愈下,班主为追名逐利不择手段,对班里的名伶、杂技人员、伙计很是苛刻。
在戏班子里有严格的等级,班主自然是在最高的级别,新来的伙计,尤其叶青叶楚年纪很小自然没少受欺压,克扣工钱等事屡见不鲜。
戏班子落脚在烟花巷柳的之地的江南,班主在青楼流连时,听说到一种达官贵人的新奇玩法——佯州瘦马。
佯州瘦马并不是指真的马,指的是那些贩卖给达官显贵的年轻女子,豆蔻年华的年轻女子从小被官宦养长大,就像是金丝雀一般,如若有特殊癖好的富贵人家会豢养男孩。
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大多出身于穷苦家庭,从小被卖给专门的人贩子,经过训练学习各种琴棋书画,用来博取富人的喜爱。
班主看到青楼台子上十二三模样的男孩,女孩们,穿着与自己年龄明显不符合的华贵纱
衣,轻笼幔纱,企图妩媚每一个来客,期盼能被某些达官显贵瞧上。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班子里有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孩,他眼珠子飘忽不定,歹计心生。
次日,班主把正在干脏活的两人叫来,让他们重新换上之前被班主没收的华贵衣服,严肃的嘱咐赫连和古丽:
“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戏班子每况愈下,未来的新生力量就靠你们俩了,你们是班子里最年轻的两个家伙!”
“从今以后,之前没收你们的衣服,你们都拿去,平时把自己捯饬的好看点!”
“尤其是你,阿依古丽!”,他对阿依古丽恶狠狠的说。
班主没有对赫连说重话,赫连身着粗布麻衣,也盖不住他的英气,班主倒是心里盘算着赫连是个抢手的货,接着他装模作样的咳嗽几声,继续讳莫如深的说教:
“今天起,你们不要再干这些脏活累活了,你们去学琴棋书画!”,说罢班主负手大阔出离开了。
后来的日子里,赫连和古丽也不再做班子里低级的活计了,一直在驻扎的帐篷里学习汉人的琴棋书画,古丽也对赫连表达过自己的疑惑,为什么班主突然性情大变。
赫连著雍沉默不语,眸子微暇,眉宇间散发着清冷,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只是不断的拨弄琴弦,节骨分明的手在古琴上下抚弄,时而欢快,时而缓缓入流,好似那高山上的流水,倾斜而下。
古丽简直的听入迷了,心里不禁感叹,我家公子琴技真是高超,多才多艺,也忘记与赫连提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为何班主近日来有这么多的怪异举动。
让古丽更值得奇怪的是,虽然她家公子的琴技高超,但每次班主来探访他们俩的进度时,赫连总是装作一副对汉人的乐器一窍不通的模样,那双好看的手在琴上抚弄,总能将乐拨弄的十分尖锐刺耳。
他尤其嘱咐古丽跳舞的时候要展现的笨拙,每次到班主来检查进度之时,用草木灰把古丽莲打扮跟要饭的小叫花子似的。
班主每每出入青楼狎妓时,看到台子上的“瘦马”们琴艺高超,连绵不绝,就也不再对他们两人抱有希望。
赫连著雍出身于西夜国的名门望族的后裔,家族中人又是做商贾之流的,虽离地属于玄国的江南之地颇远,但也终归是知道,“佯州瘦马”的。
这类由达官显贵豢养的金丝雀般的玩物,赫连著雍在西夜国的时候也略有耳闻,这是由玄国流传到遥远的西夜国的玩法。
戏班子最终辗转来到了天子脚下,虽然戏班子营收期初营收不好,不过这西夜国的西域歌舞饶是让皇城脚下的百姓们看的乐呵。
这戏班子在玄国的皇城脚下愣是撑了一年有余,班主也顾不上出卖赫连和古丽的事情了。
西夜国曾经是玄国铁骑下的败兵,玄国的百姓对西域来的歌舞也很是好奇。
刚刚驻扎在皇城脚下时,老百姓都很新鲜,平时没事就爱凑热闹,毕竟是不同于汉人的种族,西域来的戏团子不论男女各个长的五官立体,眼窝深邃,颇为风情万种。
戏班子不断火爆,但终究歌舞升平也会有看腻的一天,这戏班子眼看就要即将又要落寞,班主的回想起来自己虽然以及离开江南了。
但这皇城脚下焉不能有“佯州瘦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