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
我爬起来踉踉跄跄跑过去求救。
「何事?」
黑影抬手一捻,扑上来抓我的村长瞬间就不动了。
震惊之余,我一口气说出了逃婚的事。
「嫁娶本应自愿,强娶实在造孽,可恶!」
黑影点点头,虽是说着气愤的话,可语气却平静如水。
「我且问你,若此女回去,她会如何?」
黑影又问村长。
「六婆的儿子生死未卜,如果死了,她会被架在火上烧死陪葬,如果没死就继续成亲,给六婆的儿子传宗接代。」
被定住身形的村长吓破了胆,不敢有丝毫隐瞒,如实说出了等待我的下场。
「可恶!可恶!可恶!」
「即是如此,她也不用跟你回去了。」
黑影一连说了三声可恶,决定放我走。
「高人,不行啊,六婆是有大神通的人,她吩咐我沿这条路来追,求您行行好,让我把人带回去吧。」
村长见黑影要放我走,连忙开口哀求。
「略晓术法也敢自称大能?可笑至极!」
黑影掐掐手指,嗤笑一声,显然是没把六婆放在眼里。
「高人,求您了,如果不把人带回去,六婆不会放过我的。」
村长开始卖惨。
「你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恶事做尽,也罢,今日就替天行道,你也不用回去了!」
黑影说着一挥手,村长带来的那捆绳子凌空飞起,把村长捆了个严严实实。
「小丫头,切记闭上眼睛不要看。」
黑影吩咐了我一句,开始掐指捻诀。
我紧闭双眼,心中的好奇却如同沸腾的滚水。
终于,我还是没能抵住诱惑,悄悄睁开了眼睛。
村长脚下升起一道白雾,将他笼罩其中。
白雾消散后,村长也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尔敢!」
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耳边响起一声怒喝。
回头看去,黑影之间飞出两点红光钻进我的眼睛。
9
下一刻,我的双眼一阵刺痛,流泪不止。
我以为自己要瞎了,后悔没有听话。
可当我睁开眼后,发现自己并没有失明。
「丫头,我好心救你,你却窥我神通?」
一只手按在我的头顶,平静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
奇怪的是,出现在我眼前的并不是之前那个黑影,而是一袭白衣,仙风道骨的老者。
「咦?」
「给你两个选择,终日留在这山野当个活死人,或者被我打到魂飞魄散。」
老者有些疑惑地叫了一声,随后问道。
「魂飞魄散吧,这人世间,我呆够了。」
我犹豫了一下,做出了选择。
从小到大,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与其终日和孤魂野鬼为伍,也许死了才是解脱。
「难怪,你八世历劫,只差一世便可了结因果。」
「也罢,你我相逢终是缘分,老夫便送你一场造化。」
「你的双眼被诅咒,未经许可换到他人身上,将给那人带来灭顶之灾。」
「丫头,最后一世磨难,好自为之!」
老者说完一挥衣袖,消失不见。
天亮了,我就站在公路边。
昨晚的一切,仿佛一场梦,可我知道那是真的。
虽然不明白老者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逃出来了。
我沿着公路一直往前走,遇到好心的司机也会搭我一程。
几天后,我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
这里的高楼大厦,这里的车水如龙,对于第一次走出山村的我,一切都是那么新鲜。
原来外边的世界是这样的,原来外边的人还可以这样活。
我没有钱,没有吃的,没有落脚的地方,也没有认识的人。
三天后,实在忍受不了饥饿的我,走进了路边的一间小餐馆,向老板乞讨食物。
很幸运,我遇到了好人。
面相憨厚的老板端出一碗热乎乎的面条放在我面前,老板娘给我递上了筷子。
我实在太饿了,饿到都没来得及尝尝滋味,碗底的汤就被喝完了。
「是不是没吃饱?」
老板娘小声问道。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很快,老板又给我做了一碗面。
「慢点吃,不够我再给你煮。」
老板怜惜地说道。
吃到第三碗面,我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真好吃啊,比家里那些残羹剩饭混在一起的味道好太多了。
面条里还有肉丝,我嚼着嚼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大块的肉。
以前在家里,爸妈和弟弟吃剩下的肉,宁愿喂狗也不会给我吃的。
我吃饱了,也是这辈子第一次吃这么饱。
就算立刻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吃完饭,老板两口子开始询问我的情况。
起初他们以为我是走丢了,还想着要帮我联系家人。
可当他们得知我是因为逃婚从山村里跑出的实情后,毅然做出了决定。
他们要收留我。
管我吃,管我住,如果我想去上学的话,他们也愿意出钱供我。
如果我不想上学,就留在店里帮忙上菜打扫卫生。
因为他们不忍心我流落街头,也不想我被抓回村里给六婆的儿子陪葬。
他们都是善良的人,比我爸妈强千倍万倍。
虽然我也很想读书,可我明白自己没有资格要求别人为我付出。
能给我一个吃住的地方,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老板的女儿小美和我同岁,读初一。
10
小美和她爸妈一样,都是善良的人。
她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很文雅很有知识。
每当她放学写完作业后,总会帮我收拾碗筷,扫地擦桌。
闲下来的时候,小美也会跟我聊天,喜欢讲学校和学习的事。
我觉得她懂得好多,和村子里那些张口闭口都是身体器官男女之事的孩子不同。
小美说她将来要考大学,然后再去留学,做一个有用的人。
她是有梦想的,可我都不知道未来是什么。
小美鼓励我去上学,她说我很聪明,上学一定能取得好成绩。
可我……凭什么,又有什么资格?
闲暇之余,我也会在小美写作业的时候站在她旁边。
随着笔尖游走,一个个字符跃然纸上。
我觉得很有兴趣,于是开始自学,遇到不懂的问题,就去请教小美。
没过两年,小美就没能力教我了,她说我是天才。
餐馆的隔壁是一间书店。
书店里平时没什么客人,只有一个坐着轮椅的女人,每天捧着一本书坐在窗前。
小美说她就是书店的老板,以前是大学老师,后来发生意外失去了双腿,就开了间书店。
大学老师在我心中,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知晓世间一切的神仙人物。
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我的目光都很敬仰。
一次偶然的机会,书店来了批新书。
看到老板费力地摇着轮椅一趟趟往店里搬书,我就自发去帮忙。
从那以后,我们就认识了,我叫她陈老师。
陈老师允许我可以随便翻阅书店里的书,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她。
于是在餐馆不忙的时候,我基本上都会待在书店里。
我就像是一条求知若渴的鱼,书店就是知识的海洋。
陈老师很博学,我提出的所有问题她都能给出详细的答案。
「招弟,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因为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但这个世界也是充满机遇的,因为人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知识就是改变命运的密码,当你掌握了密码,你就会活得更轻松。」
「招弟,别自暴自弃,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只要你有恒心,你就能创造自己的未来。」
陈老师经常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虽然我不是完全能理解,但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未来,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小美要上高中了,因为户籍的问题,她只能回老家。
她爸妈也决定回老家去开餐馆,他们一家人邀请我也去。
这三年来,小美一家把我当成亲人一样,说实话我挺舍不得他们的。
可陈老师希望我留下来。
她说十五岁很关键,未来能获得什么成就,取决于这个年龄段付出多少努力。
如果我愿意,可以留在书店里,这样就有更多的时间学习。
我觉得也是。
小美家的餐馆其实并不缺我这个打杂的。
他们收留我更多的原因是同情。
再过十年二十年呢?
到那时候小美的爸妈经营不动餐馆了,我又该何去何从?总不能一辈子赖在小美家吧?
最终,我挥泪和小美一家告别,留在了书店里。
11
一晃又是三年,我也到了十八岁。
在陈老师的教导下,我一路稳扎稳打,各科成绩都非常优秀。
陈老师希望我上大学,并且愿意动用人脉帮我弄一个高考的名额。
唯一的问题是,我需要有合法的身份。
纠结再三后,我决定回家。
离家六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我丝毫没有近乡情切的感觉。
村子还是以前那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看到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却认不出我来了,只是好奇地打量着我。
家里的院墙还是土坯垒的,破旧的院门半掩。
在门外驻足了一会,我鼓足勇气推开了门。
院里比我想象的还要破败,曾经圈养的那些鸡鸭猪也不见了。
只剩下一只老狗懒洋洋地卧在墙边晒太阳。
看到有人来了,老狗跑过来低头在我脚边闻了起来。
大概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老狗一声不吭又回去了。
妈妈端着水盆出来倒水,看到我愣了一下,手里的水盆掉了下去。
「招弟!」
妈妈不可思议的叫了起来。
随后爸爸连鞋都没穿就从屋里冲了出来。
「你个死丫头还有胆子回来?老子还以为你死了!」
爸爸不由分说先是一巴掌扇了过来,边打边骂。
妈妈也瞅空拿起了墙角的笤帚朝我身上抽来。
我咬紧牙关承受着。
这样的毒打在六年前,对我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打累了,也打够了。
爸妈商量着把我送去六婆家。
六婆的儿子没死,那一斧子只是在他脑袋上砸了个洞。
康复以后,六婆的儿子反而变聪明了,虽然还是比不上正常人。
但至少不再整天傻笑,吃手指流口水了。
我逃婚那晚,村长也离奇失踪。
从那以后,村里就再没有村长了,大事小情都是六婆说了算。
「我是来拿户口本的,我要考大学。」
我说出了回家的目的。
「就你?还考大学,你配吗?」
爸妈愣了一下,然后开始嘲笑我。
在他们的观念里,女孩读书本就是大逆不道。
还想上大学,难不成我得了失心疯?
「户口给我,这个给你们。」
我就知道此行不会顺利,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纸包。
里边包的是钱。
不管是小美爸妈,还是陈老师,每个月都会给我发工资。
虽然不多,每个月也就几百块,可积少成多,再加上我也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六年下来,我也攒了两万多。
纸包里的两万,就是我带回家买户口的钱。
打开纸包的一瞬间,爸妈的眼睛都冒出了光。
这两沓钱在农村,不管放在谁家都不是个小数目。
饶是村长那样的家庭,当初他家老五想娶我,给的彩礼也不过才五百块。
「这钱,都是给我们的?」
欣喜了半晌后,妈妈恋恋不舍地把视线从钱挪到我脸上。
「对,把户口给我,这钱就是你们的。」
我点点头。
六年的积蓄拱手让人,我一点也不心疼。
因为我知道,只要能考上大学,活出我自己的人生,将来得到的,会是无数个两万。
「还有没有?都拿出来!」
从震惊中平复过来后,爸爸的贪念立刻开始膨胀,化身劫匪在我身上翻找起来。
12
所有的口袋,包括鞋底和袜子里都找过了,才确信我真的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了。
然后,爸妈就沉默了。
手里攥着装钱的纸包,眼睛滴流乱转。
我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钱已经拿到手了,也不担心我能抢回去。
他们在纠结,要不要把我送去六婆家。
毕竟同时收获钱和人情,才是利益最大化。
六婆如今在村里的地位无人能撼动,爸妈也需要一个傍上靠山的机会。
「这两万只是买户口的钱,等我大学毕业以后,赚的会更多,我也不会不管你们。」
「如果你们执意想把我嫁给六婆的儿子去讨好人家,那我也没办法。」
「不过我觉得枕头风应该更好使,到时候你们出点什么事可别怪我。」
「你们也不想和村长家老五那样,走着走着就掉进河里,也不希望耀祖像村长那样消失吧?」
我直接把话挑明了,先利诱,再威胁。
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尤其是爸妈这样的人,想要好处,又不敢冒风险。
我赌他们盼着以后能沾上我的光,更害怕会莫名其妙就死了。
毕竟我嫁过去,就是六婆家的人,他们只能算亲家。
这六年,我不仅开阔了视野涨了见识,我的胆量也练了出来。
至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任由爸妈拿捏,我还敢心平气和地威胁他们。
最终,理智大过了贪心,我顺利拿到了户口本上属于我的那一页。
在爸妈多次侦查确认没人能看到我后,把我送出了家门。
从始至终,爸妈没有让我坐下,也没有给我倒口水喝。
我也没有见到弟弟。
不过对于这个从学会走路就开始欺负我弟弟,一辈子不见我也不会想他的。
万事俱备,只等考试了。
陈老师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营养餐,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看着她行动不便却忙碌不停的身影。
我情不自禁会想,如果她是我妈妈该有多好。
高考那天,陈老师亲自送我去考场。
从不打扮的她特意化上了精致的妆容。
「平常心对待,我相信你!」
陈老师只用了一句话,就化解了我所有的紧张和不安。
考试结束,虽然还没有出成绩,但我已经知道稳了。
果然,半个月后,众多名校的老师纷纷上门向我发出了邀请。
我和陈老师商议过后,选择了一所最适合我的。
大学生活是新奇而又自由的,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全都由陈老师包了。
我很庆幸自己在茫茫人海中能遇到陈老师,并下定决心将来一定把她当亲妈一样孝敬。
至于村里那两个,不过是血缘关系罢了,例行承诺就好。
第一学期结束,我迫不及待赶回去。
太久没见陈老师,我太想念她了。
可曾经的书店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间正在装修中的门脸。
我联系不到陈老师了,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律师主动联系了我。
13
律师自称是陈老师的代理人,她交给我一张银行卡一张房产证和一封手写的信。
「节哀顺变。」
律师叹了口气,留下四个字离开了。
我颤抖着手打开那封信,泪水夺眶而出。
「招弟,很遗憾用这种方式跟你告别,我恐怕没有机会再陪伴你了。」
「卡里是我的积蓄和转让书店的钱,应该足够支撑到你大学毕业了。」
「我的房子留给你,让它来代替我为你遮风挡雨。」
「招弟啊,加油,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
陈老师两年前被查出身患绝症,举目无亲的她把我当成了自己唯一的孩子。
为了不影响我学习,她选择了隐瞒,直到两个月前在医院离世。
我哭成了泪人,觉得自己又一次被抛弃了。
从那以后,我的世界不再有欢声笑语。
埋头苦学,发愤图强,只有这样才能变得强大,才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才能完成陈老师的遗愿。
除了专业科目外,我开始自学医学和药理学。
陈老师的病无药可医,但我希望自己能够找到治疗的办法。
如果真的能实现,也能告慰陈老师的在天之灵了。
大学四年,除了教室,我逗留时间最长的地方就是图书馆,经常通宵达旦看书查阅资料。
我们学校不缺天才,也不缺勤奋的学生,可大家都叫我学习上的疯子。
毕业后,我婉拒了学校让我留校一边任教一边攻读更高学位的邀请,步入了社会。
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我凭借出众的能力,很快就在一家非常有实力的公司找到了工作。
月薪三万,这还只是起步阶段,董事长亲口承诺只要我表现出色,五年内将我纳为合伙人。
此外工作环境优渥,时间自由,外界干扰因素小,更方便我做一些其他的事。
爸妈带着弟弟如约找上门来。
当年为了那纸户口,我承诺毕业后会接济他们。
如今他们来让我兑现了。
我不是出尔反尔的人,陈老师已经不在了,他们三个是我唯一的血亲。
我也没办法狠下心和他们断绝关系。
而且我相信以我现在的条件,他们也不会想着再逼我嫁给六婆的儿子了。
正如十年前我逃婚逃到这里时一样。
城市里的一切都让爸妈和弟弟感到新鲜。
不过他们比我幸运,住在陈老师留给我的房子里,不用担心挨饿,还可以从我这里拿钱花。
我不计较这些。
我只需要专心搞好自己的事业,外加实现理想就行。
每个月发工资,我都会取出一笔钱交给爸妈,保障他们的生活。
而我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公司里。
家里太闹腾了,爸爸和弟弟一天到晚喝酒,妈妈又喜欢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大。
那样的环境我受不了,我需要安静。
与此同时,我也感受到自己的命运在发生着改变。
偶尔回去一次,爸妈和弟弟都开始看我的脸色了。
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我非打即骂,会问问我累不累,会主动给我做饭。
吃饭的时候,也会让我坐在主位上。
实力决定着地位。
14
就这样还算平静地过了一年之后,意外发生了。
这一年来,爸妈都以城里人自居,话里话外对他们生活了半辈子的农村也满是鄙夷。
他们不再提什么儿子金贵女儿没用的话了。
因为他们明白,能给他们养老送终的是我这个女儿,而不是被他们宠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至于弟弟,没本事没学问没技能,就是一条跟着爸妈依附姐姐的蛆虫而已。
这天晚上我照常留在公司,妈妈打来电话让我带一万块钱回去。
爸爸和弟弟嫖娼双双被抓,警局那边要每人交五千的罚款才放人。
这种恶心的事他们也做,还是父子俩一起做。
虽然心里鄙视不已,但架不住妈妈哀求,我还是硬着头皮去警局把人赎了回来。
「没挨打吧?没事吧?饿不饿?」
一见面妈妈就赶紧上前嘘寒问暖,丝毫不在意她的丈夫她的儿子是因为什么被抓的。
这就是无知女性的悲哀,在她们眼里,丈夫和儿子就是天,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没关系。
我提醒了爸爸和弟弟两句,让他们以后好自为之。
要是再被抓了,我是不会带钱来赎人的。
他们没听进去,甚至开始变本加厉。
从那以后,去警局交罚款几乎成了常态。
用他们的话来说,城里的女人就是比村里的水灵,会的也多。
更恶心的是,爸爸和弟弟还染上了一身脏病,我还得出钱去给他们治病。
除了这件事,弟弟还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我的收入已经没办法支撑他们的开销了。
我劝爸妈管管弟弟,赌博是个泥潭,陷进去不会有好结果的。
「谁家男人还不打几把牌,没事的。」
爸妈满不在乎地说道,天真的认为弟弟的行为只是打几把牌。
直到弟弟被人做局欠下了巨额赌债,债主找上门来放话要么还钱要么给弟弟收尸,他们才幡然醒悟自己的宝贝儿子玩的有点大了。
爸妈求我出钱给弟弟还债,可我上哪给他弄那两百多万去?
每月三万的工资,全都被他们一家三口花掉了,以至于我工作了一年,连一分钱存款都没有。
爸妈爱子心切,拒绝了我让报警的建议,一边寻死觅活,一边哭天喊地。
硬是逼着我把陈老师留给我的那套房子卖了,才勉强凑够了钱给弟弟还赌债。
即使这样,他们也没舍得斥责弟弟半句。
从那时起我就明白,在爸妈的心里,儿子永远是最重要的。
卖了房我也买不起房,只能临时租房住。
我苦口婆心劝说弟弟,让他去找个工作,不想工作就老实在家待着,别再赌博了。
弟弟同意了,但他有条件,让我给他买一台高配置的电脑。
他每天在家里玩电脑就不出去赌博了。
我无奈只能同意,提前预支了工资给他买电脑。
买了电脑后,弟弟也确实安生了几个月,然后就原形毕露了。
15
他打游戏要买装备。
他看直播要给女主播打赏。
他玩网赌要充钱换金币。
吃饭抽烟喝酒全都要花钱。
爸爸隔三差五还要出去玩女人,妈妈也迷上了买保健品。
家里需要花的前钱,比以前更多了。
他们开始无休无止地找我要钱。
我开始躲着不回家,他们就找到公司来。
找老板和找财务提前预支我的工资,不给钱就闹,就抢东西。
尽管董事长很欣赏我,可他不会为了我而牺牲整个公司,只能选择让我主动离职。
拿到公司给的赔偿金以后,爸妈和弟弟着实又逍遥快活了几天。
但钱很快就花光了,我们一家又回到了一贫如洗的状态,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其实以我的能力,再找一份相同待遇的工作并不难。
甚至在我离开前公司后,已经有几个猎头开始主动联系我了。
但我明白找工作容易,想稳定难。
我明天去上班,爸妈和弟弟立马又会恢复原样。
所以我打算让他们过一段苦日子,明白我挣钱不容易后再找工作。
至少能让他们受到教训,不再像以前那样无休无止地向我索取了。
可没等他们受到教训,意外就先来了。
弟弟突然失明了。
送去医院检查后得知,是长时间玩电脑用眼过度导致的。
要想恢复视力只有一个办法,移植眼角膜。
毕竟是我弟弟,虽然我不喜欢他,可我也不忍心让他一辈子变成瞎子。
我琢磨着怎么样先弄比钱给弟弟做手术,实在不行我也可以把自己的眼角膜移植一个给他。
还没等我跟爸妈说这件事,他们疯了似地打我骂我,说是我买了电脑才害了他们的宝贝儿子。
那一刻我忽然发现,我的命运并没有被改变。
我有点寒心了,想出去冷静冷静。
没想到爸妈竟然痛下狠手,找人开车想撞死我,再把我的眼角膜移植给弟弟。
一切如他们所愿,车祸发生了,角膜给了弟弟,器官也卖了钱。
租的房子到期了,他们只好选择回村里。
没想到弟弟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要钱出去赌博。
可赌桌上怎么会有赢家?
弟弟拿着那五十万一走就是一个礼拜。
再回来时,是被债主用刀顶着回来的。
五十万输得一干二净,还欠下了二十万。
债主是来要钱的。
可爸妈翻遍,连一千块都凑不出来。
家里的那一院房子抵十万,剩下的十万用别的方式还。
妈妈虽然上了年纪,可这两年在城里吃香喝辣,养得油光水嫩的。
债主带来的打手中,就有几个口味独特的。
他们把妈妈推倒在炕上,当着爸爸和弟弟的面折腾了一通后,又给减了五万。
妈妈护着胸口坐起来,披头散发地看着爸爸和弟弟。
爸爸和弟弟却把脸转向一边,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妈妈流泪了。
她后悔自己为什么会摊上这样的丈夫和儿子,眼睁睁看着她被凌辱也无动于衷。
16
剩下的五万,债主要求用手指头偿还。
一根手指一万。
弟弟的手被按在桌上掰开,一刀下去,小拇指滚落到地上。
「啊!剁他的,剁他的!」
弟弟捧着血流如注的手一蹦三尺高,惨叫之余要求债主去剁爸爸的手指。
「逆子,我是你爹!」
二十三年了,爸爸口中第一次说出了这两个字。
「有意思,父债子偿,老东西,你的手指也行!」
债主大笑起来。
「不不不,他欠的赌债他自己还。」
爸爸拼命往后躲,这一刻他也顾不上心疼儿子了。
「要么接着剁你的,要么你去剁他的,自己选。」
债主把刀扔给了弟弟。
弟弟毫不犹豫就捡起刀朝爸爸冲了过去。
「老东西,反正你也没用了,还不如用你的手换我的手呢。」
弟弟飞起一脚把爸爸踹翻在地,抬脚踩住他的手腕,一刀砍了下去。
一声惨叫过后,爸爸的手掌齐根而断,痛得昏了过去。
「哈哈哈,剁了,都剁了,还多出来一根,能不能再给我一万?」
弟弟捡起爸爸的断手,去债主面前邀功。
「一家子畜生!」
债主很嫌弃地把弟弟踹出门外,然后指使手下把妈妈和爸爸也扔了出去。
房子已经抵债了,他们一家三口无处可去,只能住进村里废弃的驴棚里。
爸爸没了一只手,弟弟少了根手指,吃饭喝水只能靠妈妈挨家挨户去乞讨。
可他们的名声已经臭了,又有谁会愿意给他们口饭吃。
没办法,妈妈只能去垃圾堆里找吃的,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在人家的猪食槽狗食盆里偷一点。
他们现在的日子,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看着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一切,相信天道终是有轮回的。
爸妈和弟弟,在村里活得比畜生还不如。
六婆的儿子要成亲了,依旧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
成亲当晚,爸妈和弟弟也去凑热闹了。
准确地说是去蹭饭的。
以他们的处境,村里人连话都不愿意跟他们说,六婆更不可能请他们。
一家三口像三条狗一样蹲在六婆家院门口,仰着头逢人就笑。
可别人连看他们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要拜堂成亲了,来贺喜的人们都开始叫好。
不知是哪家的孩子打闹,撞翻了一张桌子。
桌上的酒菜全都掀翻在地。
爸妈和弟弟不约而同就冲了上去,也不管掉在地上的菜干不干净,捡起来就往嘴里塞。
这段时间他们都要饿疯了,树皮草根都吃过了。
猪食狗食对他们来说,那都是美食。
「哈哈哈。。。」
大家看着这不人不鬼的一家三口,哄堂大笑起来。
「鬼!有鬼!」
弟弟捧着一个肘子啃得正香,忽然停下,紧接着跳起来尖叫道。
「许耀祖,六婆家的喜事不也敢胡闹,疯了吧?」
旁边的人抬脚就把弟弟踹了个狗吃屎。
弟弟当然没疯。
他真的看到鬼了。
因为他用的是我的眼睛。
17
当初那个老者救下我后,因为我偷看,双眼被诅咒,可以看到世间鬼灵,引来灭顶之灾。
只不过老者发了善心,给我镇住了诅咒。
如今我的这双眼睛换到了弟弟身上,诅咒也开始生效了。
「我没疯,我真的看到鬼了,真的有鬼啊,就在六婆头顶,哪里也有!」
弟弟爬起来,一脸惊恐地大叫道。
六婆的脸色变了。
别人不知道,但她明白弟弟说的是什么。
「许家的,先是你家招弟打伤我儿逃婚,惹怒神灵,导致村长被抓入地府为奴。」
「现在你儿又妖言惑众,想毁了我儿亲事,你们一家是要把全村人都拖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六婆向前迈出一步,大声吼道。
这一下吧全村人都吓到了。
大家都知道六婆有本事,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此刻听到会被我爸妈和弟弟连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都慌了。
立刻就有胆小的询问六婆该如何化解。
「当务之急,是以此逆子献祭,求神灵消气,把他捆起来架在火上烧了。」
六婆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说道。
村长家的人是最先冲过来的。
因为村长无故消失,导致六婆威望大增,而村长家的权力下降,这家人早就看我家不顺眼了。
如今有了名正言顺报复的机会,他们怎么会错过?
「别。。。别抓我儿子,他。。。」
紧要关头,爸爸还想为弟弟求情,可没等他说完,就被村长的弟弟一拳打倒。
紧接着,弟弟被村长一家人五花大绑,串上木棍抬了出去。
「给神献礼可是喜兆,大家都去观礼吧。」
六婆又发话了。
确实,火烧活人这种事可不常见,就算六婆不发话,也有人想去看热闹。
很快,村里的麦场就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最中间已经堆好了木柴。
六婆装神弄鬼跳了一阵子后,宣布可以开始了。
弟弟被架在了柴堆上。
「不要,不要烧我,放过我吧!」
弟弟这时候也顾不上看鬼了,哀嚎着求六婆放过他。
爸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烧死?也想去救弟弟,却被村长家的人死死摁在了地上。
淋了火油的干柴遇火即燃,冲天的火光把弟弟包裹在其中,只能听到声声惨叫。
可带着被诅咒的双眼,怎么会死的这么轻松?
刚点火后不久,捆在弟弟身上的绳子就被烧断了。
落在火堆上的他立刻就跳了起来,朝着一旁冲去。
此刻他身上的衣服和头发都在燃烧。
本该进洞房的六婆儿子偏偏也跑出来看热闹,好巧不巧就站在火油桶旁边。
弟弟慌不择路冲了过去,一下撞倒了六婆的儿子,连带着撞翻了火油桶。
就那么一刹那的功夫,窜起来的火苗得有六七米高。
六婆的儿子变成了一个更大的火球。
撞倒了六婆的儿子后,弟弟再次爬起来朝远处冲去。
所到之处围观的人纷纷闪开,任由弟弟冲进了麦场边上用来饮驴的水池里。
弟弟身上的火灭了,捡回来一条命。
可六婆儿子身上的火却越着越旺。
他本来就胖,满身的油脂再加上火油,只是扑腾了几下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这时候六婆也顾不上给神灵献祭了,呼喊着让村民救她儿子。
可那么大的火,谁敢上前?
情急之下,六婆抄起地上的扫把,想要把儿子身上的火扑灭。
可没想到她那个已经被烧得不会动弹的儿子突然从地上弹起来,把她抱进怀里。
母子俩都被火光笼罩,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味道。
足足少了半个小时火才灭了,地上只留下来两具类似人形抱在一起的东西。
有胆大的村民拿起棍子碰了碰,一下就碎了。
18
村里大乱起来,六婆死了,这是不是神灵的惩罚,要降罪于村里?
一时间人人自危。
爸妈趁着慌乱,把弟弟从水池里拖了出来,带回到了原来的院子里。
那个院子自从抵了赌债之后,债主就在院门上贴了封条。
这种村居土院人家是不会来住的,只能等待找到合适的买主卖出去。
而且债主临走之前也跟爸爸说了,只要能凑够十万块钱,就能把院子赎回来。
院子里是没人的,比起外边乱作一团的村子,这里反倒更安全。
弟弟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全身上下的皮一碰就掉,只能躺在床上静养。
好在仓房里还有点粮食,一家人也不至于饿死。
三个月后,弟弟的伤势痊愈,从头到脚皱皱巴巴,鼻子耳朵也没了,乍一看就跟个小鬼似的。
他每天神神叨叨的,总说自己能看到鬼,说归要来抓他。
这天,有人敲响了院门,爸妈还以为是债主来了,带着弟弟躲进了地窖里。
可敲门声始终不停,爸爸壮着胆子去看,结果发现来的都是陌生人。
询问之后得知,来人是几家医药公司的老总和专家,是来找我的。
几个月的时间风吹日晒,贴在门上的封条早就不知道去哪了,那把锈迹斑斑的锁头也是一扭就开。
把人迎进院子后,对方说出来意。
我之前一直在研究攻克陈老师所患的绝症,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根据我在相关文献上发表的论文,结合我和一些专家的交流,这个绝症在理论上已经可以治愈了。
医药公司急需我手里的一些数据,根据数据才能生产药物。
但是我前阵子突然失踪,他们找不到我,最后多方打听才知道我的老家在这,于是就找来了。
「啥?治疗绝症的药?赚钱吗?」
爸爸虽然不明白我做了些什么,但看到这么多人,他也清楚我做的事肯定很了不起,第一反应就是有利可图。
「这是救死扶伤的创举,谈钱太俗了,当然我们也不会让许招弟女士白辛苦,五千万买她手里的数据,日后药物上市还有分红,我可以保证她每年的收入不少于三千万。」
一家医药公司的老总当即表示。
「我们公司出双倍,一亿买数据,每年不低于六千万的分红。」
「我们可以给的更多。。。」
几家医药公司在院子里吵了起来。
19
爸妈傻眼了,他们没想到我竟然还研究出了这么值钱的东西。
就连弟弟听到钱,也兴奋地冲了出来。
「什么?许招弟女士已经去世了?那你们知道她的笔记在哪吗?她的数据一般都记录在笔记上,如果找到数据,你们作为家属一样可以拿到相应的分红。」
弟弟突然出现导致现场一阵混乱,评定下来后,有个认识我的专家提醒爸爸。
「笔记?对,招弟的东西不是都拿回来了吗?快去找找!」
爸爸扭头就朝屋里走去,妈妈也紧跟上去。
只有弟弟,突然瘫坐在地上。
我的东西很简单,就一个书包而已,里边装着一些日用品和资料之类的。
「这里边的东西呢?」
不一会,爸爸怒吼着拎着包冲了出来。
「我以为这些天看到鬼都是我姐害的,我就把她的东西全烧了。」
弟弟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个混账东西,那可是钱,是钱啊!」
爸爸抬脚踹在弟弟身上骂道。
笔记没了,这些人也就没有继续逗留的意义了,纷纷转身离开。
「一个亿,一年六千万,钱啊,我的钱啊!」
爸爸抱着那个空书包嚎啕大哭起来。
他心疼他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巨额财富,就这么没了。
「你个畜生,我打死你,打死你,你烧什么不好,偏要烧钱!」
爸爸哭了一阵,抓起一把铁锹朝弟弟身上拍去。
「要是招弟在,哪会是这样,报应,都是报应啊!」
妈妈没有去阻拦,呆呆地站在那念叨。
弟弟被打急了,刚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他开始还击,和爸爸打成一团。
两人都在埋怨对方。
爸爸埋怨弟弟不该烧了我的笔记,不然他们马上就是有钱人了。
弟弟埋怨爸爸不该害死我,不然就可以让我再写一份笔记。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失去了这份泼天的富贵。
利益引起的仇恨是恐怖的,爸爸和弟弟之间的这场冲突最终以弟弟戳瞎了爸爸的双眼结束。
此刻,他们心中再无半点父子亲情。
夜深了,趁着弟弟睡去,爸爸摸起柴刀砍掉了弟弟的头。
【把他的眼睛换给我,把他的眼睛换给我!】
爸爸捧着弟弟的头,兴奋地叫道。
当初他可以为了让弟弟恢复视力,设计杀死我。
如今他为了能让自己看见,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弟弟。
【老许,我帮你拿着,别碰坏了。】
妈妈捡起那把柴刀走到爸爸身边轻声说道。
等爸爸循着声音转过头的时候,妈妈高举起手里的柴刀砍了下去。
两个人头在院子里滚啊滚,最终停在了一起。
妈妈丢下柴刀,从兜里翻出一瓶农药,拧开盖子一仰脖全都喝了下去。
【招弟啊,妈错了,妈不该那样对你!】
【你爸不是人,你弟弟也不是个东西,现在他们都死了,妈也死了,我们给你赔罪了。】
【招弟,等等妈,妈当牛做马弥补你。】
黄泉路上,妈妈一边跑一边喊。
我相信她知道错了,可她知道得太晚了。
算了,今世已了,来世还是不要再见了。
站在奈何桥上,我回头看了妈妈一眼,喝下了手里那碗孟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