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的地点是我定的。
就在我公司附近的一家茶社里。
白天，这里的生意不算热闹，人也不多，刚好适合与江岳谈点事情。他匆匆而来，穿着潦草随便，只有头发是稍稍打点过的，但还是能看出一抹慌乱。
我凝视着他的身影从落地窗之外慢慢走到我面前。
我面无表情：“坐吧。”
一壶大红袍是我今天的全部款待，多余的点心都没有。
因为我猜，一会儿听到的事情未必能让我有胃口吃得下去东西，还是别浪费这个钱比较好。
我给江岳倒了一杯：“这家的茶叶很不错，等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可以带点走，拿来送客户什么的很适合。”
江岳明显没有心情与我说这些。
他心不在焉地耷拉着脑袋：“书娅，你……能不能稳住自己的情绪，我是说等会儿我要告诉你这个秘密的时候，你能不能向我保证，不要太过激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些事情的发生对我而言也是一场意外。”
“你还没说呢，怎么就这么笃定我会激动？”我冷冷笑着。
他太慌乱了，根本没察觉到我的疏远和冷漠。
“是……我知道，这件事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但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跟你说清楚。是我对不起你，你以后想怎么打怎么骂都可以，我以后就是你身边的一条狗，随便你呼来喝去，我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我不耐烦了，摆摆手：“你还是快说吧。”
他深吸一口气。
四周一片安静，眼前只有这个男人，还有一盏茶壶，那摆在面前的白瓷红梅的小茶杯迎着外面的阳光发出柔和美丽的反光，让杯身上的点点红梅仿佛都镀上了一层淡淡金辉。
我两眼无法聚焦，呼吸也渐渐收紧。
我在等。
等一个……早就知道的答案。
江岳犹豫再三，终于呢喃着：“其实……栩栩不是我的孩子。”
我拿着茶杯的掌心收紧了。
“不可能，你在跟我说什么笑话？栩栩是我和你的儿子，当初我奉子成婚，你忘了？”我努力控制着我的声音，让它听起来没那么颤抖。
江岳急了：“是真的，因为我从来就没有碰过你，栩栩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
“那天晚上你把我灌醉了，你没有碰我？那后来我是怎么怀孕的！！”我瞳仁紧了紧。
“因为、因为……当时我想要一个大订单，但对方始终不松口，我只能越级去找他们的大领导。那人看上你了……暗示我只要把你送给他，一切问题都好说。”
“所以那天晚上……我把你灌醉了，就送到了橘子酒吧，想制造一场不期而遇。哪怕事后败露了，也可以说是你喝醉了你主动的，毕竟酒吧那种地方，发生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表情。
我的心口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熊熊烈烈，无法遮掩。
可我必须要忍住，最关键的部分我还没听到……
我垂下眼睑，在抬眼时已经一片泪光闪动：“你就算为了救桑七七，也犯不着这样羞辱我吧。”
“书娅，我知道这个真想对你而言不好接受，但这就是真的。这也是为什么你当初找我给栩栩备血，我一直跟你打太极的原因，因为我知道……我的血说不定用不上，还好我和栩栩的血型居然是一样的，当时我也吃了一惊，说不定生活了几年，还真的有点父子缘分吧。”
听到这话，我恨不得给他两巴掌。
他把孩子当什么？
他把家庭当什么！？
他又把妻子视为何物？！
我当初……怎么会这么眼瞎，看上这样的人！！
掌心几乎被自己抠破了，一阵阵生疼却抵消不了心中的愤怒，我连着灌下好几杯茶，总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闭了闭眼睛：“然后呢？”
“然后……你就被那个男人带去开房了，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地发生，然后我找到酒店，找到你的房间，赶在早上你醒来之前过去，让你以为那天晚上和你发生关系的男人就是我。”
“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怀孕了。”
江岳也很懊恼。
大概在他的安排里，从来没有跟我结婚这一项吧。
或者说，就算结婚，也没想过要替别人养小孩吧……
“那栩栩的亲生父亲是谁？”我逼问。
“我、我不知道……”江岳竟然给了我这样一个答案。
我再也忍不住，腾地一下站起身，刷刷给了他四五个耳光：“你特么跟我说这些，现在还告诉我你不知道栩栩的亲生父亲是谁，你以为我会信你这样的鬼话吗？！”
“书娅，书娅！！我说的都是真的，其实这几年来我也很后悔啊，你这么好一个女人，我为什么要把你送给别人？但你也知道……我有那方面的洁癖，我受不了你跟别的男人睡过，我、我……”
他顶着红肿的脸不断哀求我。
“但我现在不这样想了，你只要能放过桑七七，等我这边手续办好之后，我就跟你复婚。你放心，我会把栩栩当成我的亲生儿子一样的，我之前不是做得很好吗？栩栩也很喜欢我这个爸爸。”
恶心，愤怒，屈辱……一股脑朝我涌来。
它们共同携手卷起了惊天巨浪，几乎要将我冲垮。
一阵头晕目眩，我差点倒下去，最后双手支撑着桌子稳住了。
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只有江岳在叽叽歪歪不知说些什么，我已经不想再听了。
一路跌跌撞撞离开，坐进车里时，我才拥有了片刻清醒。
我趴在方向盘上痛哭一场。
太绝望了……人生过到这个年纪，才发现过往种种都是一场笑话，我要怎么面对儿子，怎么面对以后的生活？
突然，我看见江岳出现在停车场内，他在找我。
但他不知道我开的是哪辆车。
我赶紧捏住鼻子，止住了哭泣，把身子往下压，避开了这个男人的搜查。
等他走远后，我立马开着车离开。
我没有回公司，现在的状态太不对了，去公司也什么都做不了。
直奔回家，我打开电脑检查邮箱。
果然，我找到了那一封来自十几天前的邮件。
那是……鉴定机构发给我的亲子鉴定结果的电子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