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和沈青羽结婚的第三年，我发现他的房间里摆满了一样的雕像。
他闭着眼，虔诚地吻上雕像。
面对我的诘问，他不耐烦，
“不过是梦到的一个人罢了。”
而很快，他在艺术展里当着我的面，吻上雕像本人。
看向我的眼神冰冷，“和你在一起的这三年，每一刻我都在想她，而你连做梦的机会都不给我。”
只是下一秒，我的白月光气定神闲走了进来。
“是吗？其实我也挺想你老婆的，让我也梦一下呗。”
我在沈青羽工作室门口给他发信息。
“助理说你有点感冒，我来看看你。”
我在车上盯了半小时，预料之中没被回复。
他工作忙，经常泡在工作室。
一时没看到信息也常见。
我安慰着自己，拿上熬好的汤和给他买的新外套上了楼。
我没来过他工作室，只能慢慢一间一间找过去。
在最后一间，我透过窗子看到了他。
可还没等我叫他，我看到无比惊悚的一幕。
他侧对着我，捧着一个雕像的脸。
像对待爱人那样，一路从脸颊抚摸到脖颈。
无比的柔情蜜意。
他闭上眼睛，嘴角泛起一抹甜蜜的笑容。
对着雕像轻声呢喃，“我爱你。”
说完，他与雕像额头相抵，虔诚地吻了上去。
全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我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起来。
手里的装汤的不锈钢饭盒砸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响。
沈青羽听到声响，错愕地转过头，手里还捧着那颗石膏头。
从我的角度，正好能看清，石膏雕刻的女孩五官清冷，只是微微笑着，便引人注目。
而满屋子的雕像，居然都是她同一人。
站着的，坐着的，沉默着的，个个栩栩如生，鲜明得像个活人。
只这一眼，我最后的心防也被尽数打破。
胃抽痛了起来，我攀着边上的桌子，忍不住地呕吐一声。
沈青羽面色难堪，“你为什么来这里？”
这种脏事被我撞破，他的第一句居然是责问。
我闭了闭眼，强压下反胃的感觉。
他见我不说话，冷笑一声，“是助理跟你说的吧。周雪，你还是省点心。”
我撑起了身子，死死盯着他。
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干涩得要命，“雕像是谁。”
沈青羽皱了皱眉，依旧淡淡地不想跟我纠缠，只是答非所问，“你先进来坐吧。”
那种恶心的感觉卷土重来，我实在忍不住，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一字一顿，“那是谁。”
像是被我的逼问激到了，也可能是我的表情太过可怕，他用力扯下我的胳膊。
“周雪，她是谁很重要吗？”
是啊？很重要吗？
是谁都不重要，因为不是我。
我后退一步，感觉刚刚沸腾的血液在此刻又全部凉透了。
沈青羽看到我似乎冷静了，最后看了我一眼，并不想和我解释什么，“周雪，那不过是我梦到的一个人罢了。”
我扯了扯嘴角，“是，你说是就是。”
他连看都懒得看我了，“别再无理取闹了。”
我扭头就走。
助理听到我们吵架跑了上来。
沈青羽对助理说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以后把这里锁起来，别让她进。”
###22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往下走。
他只觉得我是听到助理的话来抓他的。
却不知道，今天是我们的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我来找他，不过是想跟他一起过，顺带叮嘱一句让他注意身体。
结婚三年，我们之间的感情一直淡淡的。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他生性冷淡，情绪内敛。
只要我的心够暖，总有一天，他也会接纳我。
可我又想起刚刚他亲吻雕像时候的样子。
原来那双如同冰层的眼里，是藏着我从来没见过的温柔的。
原来他爱一个人的时候，是那样热烈的。
原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坐在了楼梯上，把头埋进了膝间。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我听到助理哒哒哒跑下来的脚步声，又急忙站起身来擦干了泪。
助理跑得很急，看起来是怕我走得太快。
可她看到我时，好像又不忍说话了。
她瞄着我的红眼圈，慢吞吞地把衣服袋子递给我，“周总，他让我把这个衣服还给你。”
是啊，沈青羽是从来不收我礼物的。
去年的时候，我看到他有件大衣开线了。
我买了件Prada的大衣给他，忍不住埋怨，“以后买贵点的，质量会好很多，别再冻着了。”
他冷着脸摔了我的礼物，“周雪，我不需要你给我这些。”
他比我小五岁，我也知道他自尊心强。
从此就再也没给他送过贵重物品，只是无论什么，他都不收了。
现在看来，可能只是厌弃我罢了。
助理见我呆愣在原地，轻轻摇了摇我的手。
“周总，我知道你委屈。不过你那么好，别为男人哭嘛。我被你拨过来之后天天看他坐在雕像前面，一坐就是一整天，有时候还睡在一起，实在是太瘆人了……”
助理越说越义愤填膺，看我许久不说话，又小心翼翼靠到我身边。
“或者我去查查那个女人是谁？”
我回神，开口拒绝。
“不用了。”
反正是谁都一样。
我思考了一下，开口吩咐，“他后天有个艺术展，我是主办方，你帮我排一下时间。”
不管怎样，我都想和他说清楚。
“还有这件衣服，你想要的话可以拿走。”
“哦好，”助理还有点蒙，“周总你还要去他的展啊，你真的好爱他。”
她宽慰了我一句，“不过他搞那么多雕像，就是睹物思人的，反正真人又不在。”
只是我和她都没想到。
很快，我就见到真人了。
###33
艺术展当天，我因为工作忙了一会儿。
手里有一块地转接不出去，资金周转有些困难。
直到下午，我才陪完客户。
车上我照常给沈青羽打了个电话。
上次闹得不欢而散，我也不想两人之间更难堪。
不管怎样，无论他喜欢谁，我都想跟他说个清楚。
电话嘟嘟嘟地响，他一直没接。
突然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我按了接听。
电话里传来有几分熟悉的男声，“周小姐，你要转让A地是吗？我有合作意向。”
我松了一口气，“那我们找个时间谈谈？”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谈好了就可以签合同。”
我靠在车椅上，手指敲着方向盘。
“今天不行，今天我要去参加我老公的艺术展。”
对面的声音一下子激动了，“老公？”
不知为什么，总感觉他咬牙切齿的。
“嗯？”我有些疑惑。
对面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周小姐，我有点着急，请你相信我的合作意向。”
“我当然相信您，只是我今天确实有重要的事不能赴约，实在抱歉。”
对面听到我启动车子的声音，更气了。
他从牙里挤出了最后一句，“那周小姐，我们下次再谈。”
真是个奇怪的人。
但我很快就把这个小插曲抛掷脑后了。
我到艺术展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全场的雕像。
其中有一大半，都是那个女孩。
简直是他工作室的超级plus版。
哪怕已经做过心理准备，我还是被刺激到了。
我从边廊一路看过去，妄图从中找到有一个和我长得像的。
但我失败了。
这些雕像都是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仿佛我的存在，没有在沈青羽心里留下丝毫的痕迹。
我低下头，这个展柜展示的就是沈青羽上次亲吻的雕像。
题名是梦中人。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时的纪念。
边上的介绍上写：她第一次吻我的时候，我感觉她是天使降临。从此之后哪怕分开了，我也常常梦到她。
何其可笑。
沈青羽已经很久不亲近我了。
半年前，我工作变故，整日惶惶不安。
那晚我把头埋在沈青羽怀里哭。
可能是看我真的难过，他就让我窝着。
可当我想吻他的时候，他却惊慌地把我推开了。
而我假装离开时，他去洗澡了。
沈青羽一个那样抗拒我的人，居然记了另外人的一个吻那么久。
或许是真心爱那个人，才无法接受我。
他爱那个人爱得死去活来，却对现实里的妻子冷眼相待。
多么荒唐。
但现在我也无暇顾及这些了。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走进中心厅。
可下一秒，我全身又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紧绷的弦骤然断裂。
因为我看到台上，沈青羽牵着一个和雕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44
沈青羽拉着她的手，低头跟她说了句话。
她轻轻笑了起来。
沈青羽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看着他们的小动作，酸涩又从心底翻腾蔓延。
这时有嘉宾问，“李小姐今天才回国就来参加了您的艺术展，而您这三年的雕塑都是以李小姐为原型的，看得出来您一直爱着她。那么两位有结婚的打算吗？”
沈青羽嘴角弯起，看向李阮阮的眼神深情缱绻，“有的，我会和阮阮结婚的。”
我看着他那抹极淡的笑容，心口发堵。
因为他不愿意，所以我们结婚三年，一直都没公开。
年上女总裁和天才雕塑家结婚的消息曝光，必定会被疯狂报道。
我理解他，他的性格那样高傲，我不想他受人编排。
而此刻，他对媒体高调宣称，他要与别人结婚了。
何其可笑。
李阮阮依偎到他怀里，羞红了脸颊。
我拨开人群，走到了前面。
沈青羽眼里闪过了一丝错愕，随及又被满满的厌烦代替了。
他松开抱着李阮阮的手，“你怎么来了？”
如出一辙地质问。
我都要被气笑了。
“我们还没离婚吧？”
一句话掀起惊涛骇浪，身后的摄像机对着我们三人一阵闪光。
即便沈青羽修养极好，此刻表情也露出了一丝裂痕。
他低声对我吼道，
“周雪，你就不能看看场合吗？”
“你就非要逼我是不是？”
李阮阮像是受惊的兔子，往沈青羽怀里钻了钻。
沈青羽又牢牢地抱住了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我握紧拳头，指甲死死地嵌进肉里。
“我逼你什么了？我逼着你找小三了？我逼着你给小三做那么一大堆雕像了？”
李阮阮的眼圈红了，挣开沈青羽的怀抱，站到我身前，“周小姐，请你不要一口一个小三的，我们只是一对真心相爱的人。”
她就那样倔强地站在那，维护他们的爱情，真的很惹人怜爱。
果然，沈青羽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连他的声音都附上一层冰霜，“周雪，你别太过分了。”
“过分？”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连我姓周都知道，看来真是知三当三啊。”
李阮阮眼泪在眼眶转了两圈，终于掉了下来。
沈青羽面色难看，看向我的眼神冰冷到极点，“和你在一起的这三年，每一刻我都在想她。”
“而你连做梦的机会都不给我。现在我终于和阮阮在一起了，你还这样欺辱她。”
“周雪，把嘴巴放干净点。”
把嘴巴放干净点。
这几个字重重地打在我心上。
压得我不能呼吸。
明明是他们做错事，怎么能说得这样冠冕堂皇？
可刺激我的还没结束，沈青羽还嫌不够过火似的，狠狠低头吻住李阮阮。
背后闪光灯又一阵闪，照亮了前方一对深吻的璧人。
也定格了我形单影只的背影。
无边的愤怒压的我将要窒息，所有的不堪和不安正中我靶心。
他成功了。
胃又抽痛起来，苦涩的味道都涌上喉头。
疼得我弓起身，向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我的肩就被一只大手揽住了。
我被稳稳地扶住，同时听到熟悉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带着一丝挑衅。
“是吗？其实我也挺想你老婆的，让我也梦一下呗。”
###55
场面变得更加混乱了。
原先对着沈青羽的摄像机转了个头，对着我和揽着我的男人狂拍。
而他并不在意那些，只是扶着我，有些担忧，“你还好吗？”
这时我已经认出来了。
他是我的前男友郑家小少爷郑墨雨。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事情已经超出我的掌控了。
我没空理会他说了多大逆不道的话，因为疼得说不出话了，捏捏他的手，想让他带我走。
郑墨雨完全没get到我的意思。
他低头偷偷在我耳边说，“你很生气吧，别怕，我给你出气。”
他对着神色变幻莫测的沈青雨挑了下眉。
“你老婆已经把这转让给我了，麻烦你俩带上这些破雕像麻溜滚出去。”
我心中无语。
和着借着我的名头狐假虎威呢？
可由不得我反应，跟着郑墨雨的保镖动作很快，已经开始乒乒乓乓砸玻璃，往展厅外丢雕塑了。
人声哗然。
一片吵闹里，我稀里糊涂地被郑墨雨扶出了展厅。
一出展厅，我就觉得好多了。
拒绝了他送我去医院的请求，我笑了笑，“去咖啡厅吗？谈谈合作的事。”
###66
坐在咖啡厅里，气氛却有些尴尬。
郑墨雨在对面坐了五分钟，一直偷偷瞄我的脸色。
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那个，你别伤心了，好男人那不是遍地都是嘛，呃，我也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劝你，好歹我也算你的蓝颜知己……”
越说越磕绊。
我觉得有点好笑。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就今天。”
“这么巧啊。”
郑墨雨把咖啡杯砰地一下放下，“巧什么！”
他像是有点赌气，“我今天回来就想找你的，结果这几年没见，你连老公都有了。”
我托着脸回想。
我和郑墨雨恋爱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那时正是我最拼命忙事业的时候，一年有十个月都在国外。
我实在没空，又嫌他黏人，就把他甩了。
等到我稳定下来，又轮到他出国了。
没想到他还记着我呢。
几年光阴沉淀下来，他气质比之前稳重多了。
眉眼也出落得更优越清俊。
郑墨雨把方糖往我这推了推，“还有你那个老公，我都不想说。”
“周雪，你找男人的水平是越来越差了。”
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我，眼神不解，“你到底喜欢那小白脸什么？”
我喜欢沈青羽什么？
那还是蛮多的。
喜欢他清冷的，不折风骨的样子。
哪怕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他也从来不向任何人低头。
这些都是我身上没有的特质。
这样的高岭之花，我不可避免地对他心动了。
曾经他在我心里，就是琉璃一样的人儿。
我垂下眼眸，正好这时电话声响起。
沈青羽透过电话的声音淡漠，“周雪，我们离婚吧。”
到头来，还是他先提的离婚。
我的声音也淡淡的，“好，你净身出户。”
似乎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快，沈青羽愣了愣。
李阮阮尖尖的声音传过来，“你凭什么让他净身出户？”
一旁的郑墨雨针锋相对，“凭他出轨呗。”
沈青羽嗤笑一声，声音带上了隐隐的怒意。
“那你呢？她不也出轨你了？”
郑墨雨摸了摸鼻子，又飞快地瞄了我一眼，心虚地说，“话可不能乱讲啊，我这是单相思，人家可没出轨。”
三个人实在聒噪，吵得我头都疼了。
我拿指节敲了敲桌面，等到他们都安静下来。
我风轻云淡地开口，“沈青羽，下周五去离婚吧。”
###77
但婚没离成。
因为准备离婚的前一天，助理给我打了电话。
说刷热搜看到了沈青羽召开发布会。
这两日网上可谓是腥风血雨，为了不影响公司股价，我要压热搜。
打开热搜榜，全是我的负面词条。
#沈青羽发布会公开承认和周雪毫无情意
#周雪强取豪夺
#小丑周雪
已经有记者把视频发到网上了。
是沈青羽曝光了我们这三年的夫妻生活。
他看镜头的目光很淡，口中的话却很冰冷。
“我和周雪，这一年甚至都没见几次面。我从来不爱她。在我眼中，她就是个俗气无比的女人，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他说得没错，只是这话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是摆明了要我难堪了。
在离婚之前，还要开这样一个发布会，让李阮阮清清白白地上位。
我用力闭了闭眼，心脏适时地抽痛了起来。
他从来没考虑过我，连我的退场也要搅浑。
视频中的李阮阮也在帮腔，“是啊，她根本配不上你。”
沈青羽又开口补充，“周雪这三年并没有给我任何的支持，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努力，请大家不要再造谣了，我与她，没有半点关联。”
他站在那，一身清冷气息，气质凛然绝尘。
是那样的骄傲，说出的话也是那么有说服力。
不仅感情上与我泾渭分明，连事业也要。
他真的很绝情。
把他从籍籍无名捧到天才雕塑家，我用了三年。
他如愿以偿成为天之骄子，我却没等到他的回头。
但他不知道我为他花了多少工夫，毕竟我为了他的自尊，一直是暗中支持。
不过此时，也没什么维护他的必要了。
我当即给助理打了电话，让他把这五年为了沈青羽签的合作合同打印出来。
而我自己，则是开车去了发布会。
我开得很快，赶上了发布会的尾声。
沈青羽似乎已经习惯了我的突然出现，只是有些不悦地蹙眉，“周雪，我跟你已经没关系了。”
“别来捣乱了。”
全场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鄙夷。
像是看一个不被爱还胡搅蛮缠的女人。
我扯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沈青羽，我们现在确实没关系了。”
“但你最好也知道，曾经我对你怎样。”
沈青羽像是不明白我的意思，眸光中都带上几分嘲弄，“现在又来谈以前，你别太丢人。”
台下低低地响起一阵哄笑。
我轻轻地笑了，眼角却有一滴泪滑落下来。
“丢人吗？我也觉得挺丢人的。”
“毕竟爱一个人爱了这么多年，苦心孤诣为他谋事业，他却不领情。”
我把助理送来的一大堆合同狠狠砸到他身上。
我流着泪，声嘶力竭，“沈青羽，所有人都能说我丢人，唯独你不行！”
沈青羽表情有些许错愕。
他钳住我的手腕，“你又在发什么疯？”
有几张合同飘到了台下，被记者捡起。
“沈青羽出道参加的月神计划是周雪赞助的？就连出国名额也是她给的！”
“周雪居然是经梁公司的持股人，难怪沈青羽能去参加国际大赛！”
“啧啧，周雪给他这么多资源，他倒是反手找小三，白眼狼一个。”
沈青羽脸上的血色一分一分褪去。
他从地上捡起一张，清楚地看到上面的字时，整个指尖都颤抖了起来。
很残忍吧。
看到自己的成功，居然是一个自己看不起的女人促成的。
沈青羽的眼圈红了，唇颤了几下，终于说出了话，“周雪……”
他向前一步，好像想来抱我。
我后退一步，冷眼旁观。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和你求和，只是想让你知道，没了我，你狗屁不是。”
“沈青羽，如你所愿，我们一刀两断。”
###88
出来时下了大雨，我连打伞的力气都没了。
我只觉得很累。
刚刚放狠话的气势消失了。
那些支撑着我的勇气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痛感。
怎么从发布会出来再到车上的，我已然忘记了。
我趴在方向盘上，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三年婚姻得到的是这样一个七零八落的结局。
其实我们也是有还算温情的时候的。
那时我们刚结婚。
那时他还没什么名气。
他雕了两个石膏娃娃，邀功似的给我看，“这个是小雪，这个是我。”
他的脸颊红红的，我知道他很不好意思。
那时我下定决心，这么好的男孩子，我不要他明珠蒙尘。
从此我又开始努力工作，只为了给他更好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珍宝真的被世界看到了。
只是他变得高高在上，不想低头看我了。
三年婚姻太漫长，更何况他功成身就。他也不爱我，他想他的白月光。
人真的是会忘了自己的来时路的。
而我这个不知名的铺路人，更不重要了。
他最落魄的时候，实在没钱，就在路边摆摊。
卖的都是他自己做的小手工，粘土制品之类的。
他也不会放下身段呦呵，经常在街上站一天，什么都卖不出去。
我不忍心，雇人去买他的小玩意儿。
那些买来的手工艺品放满了一整个房间。
这次回去，就处理掉吧。
车窗被敲响，我被惊得一抬头。
一身湿透的郑墨雨在车外，平时桀骜不驯的眼里是少见的慌乱，“周雪，你别哭。”
我解锁车子，他拉开车门上了车。
我扭过头看，他连头发都在滴水。
不知道在外面找了我多久。
他小心翼翼伸手，想擦掉我的眼泪，“周雪，我看到新闻了，我怕你想不开出事，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我怕你出事。”
我下意识避开，“能有什么事。”
空气中有一瞬的静默。
郑墨雨有些落寞，收回了手，“可你哭了。”
我不想回答。
好久，我才轻叹一声。
“你淋湿了，我送你回家，你这样会感冒的。”
不知是哪个字刺痛了他，他眼眶瞬间红了。
他抓住我的肩膀，强行让我和他面对面，声音哑得不像话，“周雪，我来找你，不是让你送我回家的。”
他又抽了口气，眼泪不要钱似的落了下来。
近乎祈求，“你别爱他了好不好？你这样，我心疼。”
“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我在国外，一直很想你，可想到你对我那么绝情，我又一直赌气不想回来。可我现在不想赌气了，我不想你爱他，看到你难受，我也难受，我不想你过得不好。”
我一时居然说不出话来。
我从没想过他这么想，也不知道他记挂我这么久。
郑墨雨不想让我看他哭，把头埋在我颈间，很快我的衣领就湿了一大片。
我顺着他的脊背，心底还是心疼了起来。
“我不爱他了，我带你回家。”
###99
到家之后，郑墨雨又抱了我一会儿充电。
然后想到我胃不好还没吃午饭，就去给我烧面了。
我看到那碗青菜鸡蛋面，鼻子一酸。
郑墨雨还以为我嫌他做得不好，有些紧张，“我看你家里的食材都没了，又怕你饿着，就做得简单了。”
我拿了筷子就往嘴里扒，滋味不算多好。
但我的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好久没有人给我做饭了。
沈青羽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去年他生日的时候，我给他烧了长寿面。
只是等到面热了又凉，凉了又热，他都没回来。
所以今年纪念日，我才主动去找他。
却撞破了他对李阮阮的心思。
像是感觉到我此时心情不佳，郑墨雨温热的手掌附上我的手。
他温暖的体温就通过手掌一点一点地流向我的四肢百骸，把我那些负面情绪都慢慢抚平。
可正当我享受这温情的一幕时，我家的门被砰的一声打开了。
沈青羽闯了进来，视线落在我和郑墨雨交叠的手时，他的脸色变得煞白。
下一秒他就冲了过来，狠狠抓住我的手腕，“周雪，我们还没离婚呢！”
我吃痛，大力甩开了他的手。
郑墨雨吓得揽住我，大力推了沈青羽一把，把他推得后退两步。
“你干嘛啊？私闯民宅还打人。”
沈青羽情绪愈发激动，“这是我老婆！”
郑墨雨挑衅他，“什么你老婆，前两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真不要脸。”
“你！”
沈青羽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转头对我柔声道，“小雪，我知道错了，我不知道那些都是你做的，是我对不起你。”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平日里那双冰霜一样冷淡的瞳孔，此刻称得上是柔情似水。
很像他看李阮阮的眼神，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此刻落在我眼里，却没有任何欢喜的感觉。
我叹了口气，任由郑墨雨拉紧我的手。
“沈青羽，我们好聚好散吧。下周五，我在民政局等你。”
沈青羽呼吸一窒，眼里的期待被彻底浇灭。
他自嘲地笑了，“周雪，我不会同意离婚的。”
我冷冷地看着他，“那我会提起离婚诉讼。”
沈青羽轻轻笑了下。
他脸上突然平静了，好像还多了几分稳操胜券。
我听到他一字一句，“想跟我结婚，不可能。”
“如果你真要跟我离，我会以你出轨为由提起诉讼，明天我就去调你带他回家的监控。”
“然后再分走你的财产，周雪，你那么爱钱，不会同意吧。”
莫大的无力感又笼罩了我。
事到如今，我们的感情已经这样难堪了。
他却还想以财产威胁我。
郑墨雨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似的，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揪住了沈青羽的衣领，力气大到好像要把他拎起来，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怎么那么无耻！”
沈青羽被他抓着，眼神却还在深情款款地看着我，“因为我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只能无耻了。”
曾经高高在上的沈青羽，也会跟我耍这些他看不上的手段了。
他也会费尽心思挽留我了。
只是我心里毫无波澜。
我制止了郑墨雨，静静地看着沈青羽。
“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们都已经结束了。”
“沈青羽，哪怕你不知道我为你做的那些事，这三年的生活里，我对你的好，是你眼瞎看不到吗？”
“你说的那些，我不接受，这婚必须离。”
###1010
沈青羽被郑墨雨撵出门之后，郑墨雨不开心了。
他闷闷不乐地靠着我。
那双桃花眼盯得我汗毛竖起。
我敲了敲他的额头，“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啊。”
郑墨雨得寸进尺地抱着我，“你说跟他离婚，是真的吧？”
“这还有假不成。”
“我是怕你舍不得钱，不过你别担心，我给你请最好的律师。哪怕打输了，他分走的我都补给你，好不好？给你补双倍！”
我笑了出来，“想什么呢，这婚肯定离，分不分都离。”
郑墨雨松了口气，抬手勾我的头发玩，语气还是有点气恼，“可一想到他能分那么多钱，我还是生气。”
我想说让他别那么在意，但被他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他当着我的面接了电话，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的眼睛突然亮了。
挂断电话，他就笑得跟个小狐狸似的凑过来，“现在有法子了。”
他打开手机给我看刚刚别人发给他的资料。
是李阮阮的。
资料上写她上大学的时候跟沈青羽恋爱，后来做了一个有钱人的小三，跟着跑路去国外，结果这个有钱人破产，她又灰溜溜回国了。结果回国后发现沈青羽成为有名的雕塑家，这才又找他攀高枝。
我靠在郑墨雨怀里点了支烟，“看来她也不像外表那样单纯啊。”
郑墨雨皱着眉头把我的烟掐灭了，“不许抽烟。”
我：……
###1111
我约李阮阮出来的时候，她还神气十足拿鼻孔瞪我。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沈哥哥的！”
但等郑墨雨把她的资料拿出来的时候，她就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她瞪着郑墨雨，“你调查我？”
郑墨雨漫不经心，“我见到你们的那天就去查了，你和沈青羽在我这，现在是裤衩子也不剩。”
他又慢悠悠叹了口气，看起来有几分无奈，“不得不说，你和他真的挺配的，都是那么贱的贱人。”
李阮阮气得脸都涨红了，“所以你们叫我出来就是为了羞辱我的吗？”
我敲敲桌子，开门见山，“李小姐，我想要你劝沈青羽净身出户，我会另外给你一千万。”
李阮阮狐疑地看着我，“当真？你不是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吗？”
我推过去一张卡，“这是定金，里面有两百万。”
李阮阮爽快地笑了起来，接过这张卡。
“晚上给你打视频，看我表演吧。”
###1212
晚上九点，我收到李阮阮的视频通话邀请。
她把手机放到一个角落里，摄像头正对着卧室。
不久，沈青羽回来了。
一身浴袍的李阮阮抱住他，“亲爱的，你回来啦！”
回应她的是沈青羽的吻。
我垂下眼。
果然，哪怕他开始悔过，他也还是喜欢李阮阮。
他们亲热得难舍难分。
可沈青羽是不愿意亲近我的，甚至连家都很少回。
很快，李阮阮被沈青羽抱到床上。
我看到沈青羽细密的吻落在她身上，嗓音微哑，“老婆，我好想你……”
我一阵反胃，差点挂断电话。
李阮阮抬起头，眼中情动非常，“老公，我也想你。”
她拿腿去勾沈青羽，“所以你什么时候跟那个老女人离婚？”
沈青羽眼神霎时变得晦暗不明，“阮阮，这个事我们下次再说。”
李阮阮一把推开了他，眼睛蓄满了泪水。
“你是不是不想跟她离婚？”
沈青羽静默一瞬，伸手将她抱紧，“阮阮，我跟她还有些经济纠纷，需要一些时间。”
“你说谎！”
李阮阮翻下床，从床底拿出一柄小刀横在脖颈间。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就要你跟她离婚，要不然现在我就去死！”
这演技，我都想给她颁奖了。
这钱是花得真值。
“你别干蠢事！”
李阮阮把刀刃又逼近一分，一条血线滑落下来。
她沉默许久才问出一句话，“你不会是还爱她吧？你还爱着那个你无数次说不如我，你一直冷淡对待的女人，一边享受着我，一边和她牵扯着吗？”
“沈青羽，你不会那么贱，对吧？”
沈青羽死死地咬住下嘴唇。
他的一切心思，就被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了。
他像是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垂着的眼眸满是钝痛。
半晌，他低低地吐出一个字。
“好。”
###1313
托李阮阮的福，我跟沈青羽顺利离婚。
在沈青羽复杂的眼神之中，我终于恢复自由身。
郑墨雨比我还高兴，从民政局回家的路上唱了一路的歌。
沉浸在他的歌声里，我都控制不住自己翘起的嘴角。
郑墨雨突然开口，“离了婚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随口应答，“去旅游散心吧。”
他贴过来，“带上我吗？”
我笑了，“带。”
他别过脸，像是在思考什么。
许久后又问我，“你觉得我怎样？”
“你……”
我刚起了个头，他又迫切地打断了我。
“我不是想让你这么快就考虑我，只是你以前分手的时候跟我说，不喜欢弟弟，嫌弃我黏人幼稚，我觉得现在我也成长了。”
“结果你找了个这么小的老公，还是个人渣，你知道为什么我回国那天突然出现吗？我听说你那块地出不了手，想替你买下来，结果你去参加艺术展了，我气不过又想见见你，就在外面偷偷躲着，怕进去打扰到你们。”
他解释了一堆，又小心翼翼地来看我。
我迎上他的目光，他仓促移开。
我又想点烟了。
“这么多年了，我们都成长了，喜欢的也是一直在变。当初爱上沈青羽，是我看走眼。但那时我事业刚小有成就，经常对着别人卑躬屈膝的，见到他身上那股韧劲和坚毅，我很向往，不可控制地沦陷了。”
郑墨雨眼神黯淡，“我说这些不是怪你，但我真的觉得你不公平。”
说罢他就抱着胳膊，薄唇抿成一线，一副委屈小狗的模样。
我实在觉得好笑，又有点不忍心。
“我说这些也不是向你解释什么，我和他已经结束了，说从前怎么爱他也没意思。”
我把他抱着的手从胳膊里扯出来，紧紧地握住了。
迎上他的视线，认真无比，“郑墨雨，要是旅游相处得好，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1414
我和郑墨雨出去玩了一个月。
他使尽浑身解数让我开心，上位成功。
等回来的时候，在家门口发现一个不速之客。
我差点没认出他来，毕竟这人胡子拉碴，神采郁郁，还消瘦了许多，半点没有沈青羽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这我也理解。
毕竟我跟他离婚后撤掉了所有跟他有关的业务。
再加上郑墨雨对他实打实地打压，他应该相当不容易。
而且离婚第二天，李阮阮也拿着我的一千万从这个穷男人身边跑路了。
可以说他现在啥都没了。
当这个一穷二白的男人看到我的时候，眼里又燃起了希冀。
他踉踉跄跄向我跑了过来，像是奔赴着一道光似的。
郑墨雨不给他机会，拦在我身前。
沈青羽当他不存在，自顾自地对我说，“周雪，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都会改的，我保证，我会好好爱你，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求求你回来吧好不好？”
郑墨雨冷声打断，“不好，你再跟我女朋友说这些，我要打人了。”
沈青羽依然没管他，颤声求我，“周雪，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的。”
我拦住郑墨雨的拳头，又深深看了沈青羽一眼。
“你先在这等着。”
我转身进屋，把小房间里收藏的沈青羽的手工艺品装了几个麻袋。
拖出来丢在他边上。
有几个撒了出来，他一眼就认出来是他摆摊时候做的。
那个石膏娃娃，被我用力砸在他腿边，裂了一道痕。
沈青羽眼睛红得不像样子，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在他被郑墨雨拖出去前，我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沈青羽，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爱你。你和这堆东西一样，在我眼里就是垃圾。”
我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过往那些灰暗的时光已被我抛掷脑后，他再不能影响我分毫。
而之后，便是我的新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