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98年5月4日,16时23分。
上海虹桥机场国内登机厅内李德全坐在椅子上看报纸,苗淑燕坐在他对面在看书,李贝儿在苗淑燕身旁隔着个座位坐着,头戴耳机闭着眼睛在听音乐,苗淑燕突然放下手中书道:“他们去洗手间这么久——”
她话音刚落见李建国和沈诗雯走来,沈诗雯神情看似有些焦虑,苗淑燕道:“小雯不舒服吗?”
沈诗雯道:“不是,听广播说还得要再等。”
苗淑燕微笑道:“飞机误点很正常。”
李建国拉着沈诗雯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下道:“我最夸张的一次是从广州飞北京,中午12点飞机,我因为前晚喝醉第二天起床已经是11点,想到机场改签或者重新买机票,想不到等我到了机场飞机还没Check in,最后下午5点才起飞。”
苗淑燕道:“上海浦东在建新机场了,听说明年就能用了,到时应该会好很多。”
李建国道:“广州新白云机场也在建,就是远了点,没那么快。”
李德全道:“志清父母还好吧?”
李建国道:“张叔还行,廖阿姨差点。”
李德全放下报纸道:“小英是年轻时跳舞练得太狠结果出了意外,后来生志清也是九死一生,好在她命够硬才撑过来。”
苗淑燕道:“以前女人第一次生孩子是鬼门关,我生贝儿也是痛得死去活来,现在好多了。”
李建国道:“我和诗雯商量好了,就直接剖腹产。”
苗淑燕道:“那也好。”
沈诗雯道:“我听说剖腹产的小孩没有顺产的聪明。”
李建国道:“这可没什么科学根据。”
他对李德全道:“我们到时就在廖阿姨的医院生,廖阿姨是妇产科副主任护师护士长,会关照诗雯的。”
李德全道:“回头在北京我买些礼物你帮我给小英送去,记住,千万别送给老张,他肯定不会受的。”
李建国道:“爸,我们李家和张家从我小时候就是邻居,你和张叔碰面也好像挺客气,可我觉得你们总像是没什么话可说。”
李德全沉默片刻道:“这事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主要是和你的爷爷和志清的爷爷有关。”
李建国哦了声道:“这么久远?”
李德全道:“是,他们两在解放前是学音乐的同学,志清的爷爷很有才华,日本人占领旧上海前他用了个很少用的署名写了首曲子,谁知道被日本人拿去用了,后来志清爷爷一直不承认那首曲子是他写的,等到解放后六十年代初有天组织突然找志清爷爷谈话,说是有人揭发志清爷爷为日本人写过曲子,没多久志清爷爷就病死了,老张当时和我也是上海音乐学院同学,因为这事老张就被下放到学校做教师了。”
李建国微微皱眉道:“难道张叔认为是我爷爷揭发他的?”
李德全道:“反正你爷爷和我说他没有做过这事,但没有人知道揭发志清爷爷的是谁。”
李建国道:“张叔如今还在怀疑是我爷爷。”
李德全道:“这事他怀疑也正常,谁让当年志清爷爷和我爷爷是最好的朋友,可以说象兄弟一样,他用的那个署名没几个人知道。”
李建国道:“难道这事就永远查不清楚了?”
李德全摇头苦笑道:“很难了,当年调查的人都死得七七八八,反正他们那一代的事就在他们那代了结了就是,你和志清从小玩到大也像兄弟一样,可千万不要再象爷爷辈那样留下什么遗憾。”
李建国道:“我们现在这时代,哪会还有这种事情,志清为人正派,我是绝对不会和他翻脸的。”
李德全道:“但愿如此。”
他看着苗淑燕又冲李贝儿微微动了动嘴巴。
苗淑燕伸手扯了下李贝儿,李贝儿摘下耳机睁开眼睛看着苗淑燕。
李德全道:“该练琴了。”
听李德全这么说李建国和沈诗雯都不觉一愣,倒是苗淑燕和李贝儿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李贝儿将耳机和放在裤带的Sony CDMan放在身旁座位,打开身边靠在椅子的小提琴琴盒,拿出把Karl Hofner小提琴和琴弓站起身。
随着李贝儿娴熟地演奏起Dvorak的《Humoresque》,附近不少候机的人都惊奇地看过来,也有人走过来看李贝儿演奏,李贝儿对身边的人完全视若无睹,只管自己演奏。
Dvorak的《Humoresque》是一首全世界脍炙人口的曲子,用小提琴来演奏虽说并不太难,但真正的高手和普通琴手也是只要演奏一次就能高下立分,沈诗雯看着李贝儿耳中听到他的琴声,脸上神情渐渐变得惊讶起来。
随着李贝儿演奏完一首曲子四周顿时传来掌声,沈诗雯也笑着拍起手掌。
李德全轻轻点头道:“比那天好多了。”
李贝儿脸微微有些红,他突然看着沈诗雯道:“嫂子,你来试下。”
沈诗雯神情一愣看向李建国。
李建国看着沈诗雯没出声。
苗淑燕道:“贝尔,你自己好好练,别烦你嫂子。”
李贝儿道:“爸不也说想找机会听下嫂子的小提琴?”
沈诗雯脸微微有些红,感觉李建国正拉着她的手,她站起身从李贝儿手中接过小提琴看了眼道:“这把小提琴真好。”
李建国道:“4/4的合适吗?”
沈诗雯道:“可以的,不过——”
她转身看向李德全见李德全也正看着自己,沈诗雯道:“我水平很差,拉得不好请爸爸指点。”
李德全向沈诗雯微微点头像是在鼓励她。
沈诗雯定下心神开始演奏起Jules Massenet的《Meditation from thais》,她初初有些紧张有两个音准出现些许偏差,李贝儿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见苗淑燕看了他一眼才收起笑容。
随着沈诗雯渐渐投入到演奏中,曲子之中开始出现种种复杂而又细腻的心理冲突,像是有两种声音在对话在冲突又在交融在迎合,她演奏的技巧自然远不及李贝儿,但围观的人之中有人忍不住拿出纸巾擦了擦眼角泪水。
等到沈诗雯演奏完这一曲四周传来更多的喝彩声,沈诗雯脸上也绽放出一丝灿烂的笑容,她看向李建国见李建国也在鼓掌,沈诗雯就笑得更开心,再看到李德全也微笑着在为自己鼓掌,不知为何她眼角也涌出泪水。
李贝儿似乎有些不甘心,但神情也有些疑惑地看着沈诗雯。
李德全看了眼李贝儿,道:“继续练吧。”
* * * * * *
几乎就在这个时候张志清和郑小珠正走出白云机场,张志清背着个大背包手中提着两大袋物件,郑小珠拖着的旅行箱上也堆着个旅行包,他们在机场出租站排队上了辆出租车,郑小珠道:“你得送我回去,要不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拿不了。”
张志清道:“行,送佛送到西。”
他坐进副驾驶位郑小珠坐在后面,出租车启动张志清道:“你回趟上海搞得就像批发商一样,光零食就买了两大袋。”
郑小珠道:“谁让广州买不到。”
张志清道:“广州也有好多东西上海也买不到。”
郑小珠笑道:“要我说不如让大学生做家网上零食店吧,我在网上零食店给个清单,就有人帮我把上海食品店的零食送到家来。”
张志清道:“你说的这是未来世界吧?如果真到了那么发达,谁还会帮你偷懒送几包零食?”
郑小珠不服气道:“我觉得有可能,回头我和Tam说。”
这时郑小珠手机响起,她拿起电话听了会,道:“好,我知道了。”
她语气似乎有些无奈,挂了电话又叹了口气。
张志清道:“怎么啦?”
郑小珠道:“刚回来表哥就让我回公司处理几笔账。”
张志清笑道:“明天星期六,我休息。”
郑小珠道:“我就羡慕张老师这点,假期最准时,说放假就放假,说休息就休息,我是永远都在待机状态。”
张志清道:“你现在身份不同了,应该更有动力才对。”
郑小珠默然片刻道:“张老师,你真相信表哥说的那些?”
张志清道:“现在一切不都在正轨之上吗?”
郑小珠道:“但你也不确定一定能做成,否则你肯定会答应表哥帮他的。”
张志清也沉默了会,道:“建国和你说了?”
郑小珠道:“他说你的决定是对的。”
张志清道:“这也没什么对和错,反正我们都是大人了,自己决定的事自己负责就是了。”
郑小珠道:“张老师,你觉得表嫂该不该辞职?”
张志清道:“这就看她自己怎么想,我不发表意见。”
郑小珠道:“对了,你说回来请招娣吃饭,算不算数?”
张志清愕然道:“你那天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郑小珠道:“谁和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
张志清又沉默了会,道:“好吧。”
郑小珠道:“这么勉强,没点诚意。”
张志清道:“请她吃顿饭感谢她帮忙是应该的,肯定是诚心诚意。”
郑小珠道:“那好,就约明天中午吧。”
张志清道:“你又知道她愿意出来吃饭?”
郑小珠笑道:“我自然有办法搞定。”
张志清道:“说好,就是请她吃饭感谢下,没别的企图。”
郑小珠笑着眨了眨眼睛道:“原本就是这样,难道张老师有什么企图?”
张志清被郑小珠说得无言以对只好闭上嘴巴。
郑小珠心情看似不错,轻轻哼起了歌,又对司机道:“司机大哥,放点歌来听。”
出租车司机按下车载磁带播放键,车内喇叭响起歌声: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
你无怨无悔的爱着那个人,
我知道你根本没那么坚强。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
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
不是你的,就别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