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月21日,20时31分。
李建国别墅二楼琴房内弹奏钢琴的是张志清,他弹奏的是一曲莫扎特的钢琴曲,沈诗雯怀抱着李芊芊面带微笑坐在旁边聆听着,张志清弹着弹着弹错了一个音,他停下弹奏笑道:“果然都快忘光了。”
沈诗雯道:“你要练下应该很快会恢复的。”
张志清道:“我没钢琴,而且也怕被人投诉。”
李芊芊轻轻挣脱沈诗雯怀抱来到钢琴旁,用小手轻轻敲打琴键发出声响,又回头冲沈诗雯露出笑容。
沈诗雯爱怜地看着李芊芊,道:“芊芊也想学弹钢琴吗?”
李芊芊想了想道:“我要学妈妈拉琴。”
张志清道:“都学好不好?”
李芊芊点头道:“好。”
唐姐走来道:“芊芊,该睡觉觉了。”
李芊芊道:“我要和妈妈一起睡。”
沈诗雯道:“妈妈在等爸爸回来,你先睡,我等爸爸回来就来陪你睡。”
李芊芊伸出手指道:“妈妈要说到做到。”
沈诗雯也伸出手指和李芊芊拉钩道:“一定。”
看着唐姐带走李芊芊,张志清道:“芊芊将来肯定和她爷爷妈妈叔叔一样,是个音乐人才。”
沈诗雯道:“我不是,我现在只是在家带孩子的女人。”
张志清道:“你不喜欢这样吗?”
沈诗雯道:“喜欢,就是——”
她神情露出一丝淡淡的惊恐,道:“就是有时会忍不住担心,万一建国象我爸当年对我妈那样——”
张志清道:“不会的,肯定不会这样。”
沈诗雯眨了眨眼睛道:“真的吗?”
张志清道:“我敢保证。”
沈诗雯笑了笑道:“你给建国可下了不少保证。”
张志清道:“好像是。”
沈诗雯道:“你了解他,可我总觉得我有些看不透他,他总在忙,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有时候就问松哥,他说的有些我懂,有些我不懂,不过我就奇怪为什么现在的人都这么忙?”
张志清道:“都在忙着赚钱吧。”
沈诗雯嗯了声道:“我知道,赚钱可以住别墅,可以请佣人,可以买很多奢侈品,可不知为什么越是买得多,我就越有愧疚感,总觉得我当年是不是做错了,钱能买很多东西,我应该让建国帮我妈还了她同事亏的那些钱,说不定她——她就不会死。”
张志清道:“不,你没做错,那时建国真的没有能力做到,他要做了可能自己都会有资金上的困难。”
沈诗雯轻声道:“这些就是我不明白的,我妈总说人要靠自己,我从小觉得就应该是这样,可后来她自己都想着——再后来我感觉我身边所有的人——老王、小杨、松哥、安仔、珠珠,好像都要靠建国——”
她突然对张志清淡淡一笑道:“还好,师傅你不用。”
张志清道:“他们都在给建国打工,建国能走多高走多远和他们利益关系很大。”
沈诗雯嗯了声道:“那我呢?有没有我对建国来说是不是都没关系?”
张志清心头一跳,道:“你别——这么想,你对建国很重要,是他身边最重要的人。”
沈诗雯神情带着些迷茫,道:“可我为什么感觉不到?”
张志清看着沈诗雯沉默片刻道:“他把太多时间放工作上,疏忽了对你的照顾。”
沈诗雯微微皱眉道:“可我也不想他照顾我,我总想找些事情做,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可以做什么。”
张志清道:“你应该和建国说下这些想法。”
沈诗雯道:“他会想听吗?”
张志清道:“会的。”
他顿了顿微笑道:“我保证——”
沈诗雯也跟着笑了,却不觉眼角渗出些泪水。
他们听到屋外传来汽车声来到门口,随即汽车熄灭了引擎,张志清起身道:“建国回来了。”
沈诗雯也跟着站起身,他们一起走下楼梯,果然开门进来的是李建国和郑小珠。
李建国进门脸上带着有些麻木的笑容,道:“我回来了。”
沈诗雯神情有些迟钝地看着李建国没出声。
张志清道:“今天没晚点。”
郑小珠道:“还好,晚了10分钟。”
张志清冲李建国打了个眼色道:“那我先回家了。”
郑小珠道:“我送你回去。”
* * * * * *
一辆白色的雅阁汽车行驶在广州寒冷的道路上,郑小珠驾驶着汽车道:“表哥和表嫂在一起不会有事吧?”
张志清坐在副驾驶位道:“我妈说了,这一关始终要靠他们一起闯过去。”
郑小珠道:“我和唐姐说有什么事,不管什么时候都要马上打电话给我。”
张志清道:“我也和唐姐说了。”
郑小珠道:“为什么一下就这么严重,是晚期了吗?”
张志清道:“这个很难界定,医生也只是说有一些晚期症状。”
郑小珠道:“要住院治疗吗?”
张志清道:“我妈不建议,她说象阿雯这样情况住院只能加重她病情,家里起码有唐姐在照看,先吃药看看情况会不会好些。”
郑小珠道:“你刚才和表嫂聊天,没什么异常吧?”
张志清道:“她始终对她母亲的死感到内疚,想象以前那样独立,又找不到自己的存在价值——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感觉得到她在各种矛盾中非常痛苦。”
他语气突然有些重道:“我妈说,千万不要和她说什么别胡思乱想,或者你不该有烦恼啊之类的话,会刺激到她的。”
郑小珠道:“你和表哥说了吗?”
张志清道:“电话里我已经叮嘱他三遍了。”
郑小珠轻叹道:“那些话我还真没少说,就是说现在和表嫂说话要十分小心。”
张志清道:“也不是一定要小心翼翼的,但有些话要注意。”
郑小珠嗯了声道:“表哥说他先不管公司那了,他会在家陪着嫂子。”
说到这她伸手抹了抹眼眶。
张志清道:“老王那里怎么样?”
郑小珠道:“我刚做完去年健通年终报表,他不止是赌赢了,还超额了30个percent。”
张志清道:“建国有什么说的吗?”
郑小珠道:“在我这没有,你那呢?”
张志清道:“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他聊老王的事。”
郑小珠道:“也是,健通去年大幅赢利,建国让老王做了份年终奖发放表,奇怪的是老王给的奖金幅度要比银升少一半。”
张志清奇道:“为什么这样?”
郑小珠道:“老王说前两年做得不好,不想发太多奖金,而且他给的奖金数额对那些员工来说都不低了。”
张志清道:“建国批了?”
郑小珠道:“表哥把那份表放了三天还是批了,银行昨天已经把年终奖发了。”
她又叹了口气道:“今年2月1号春节,我都没时间回上海过节,想想已经是第三年没有回去过节了。”
张志清道:“想爸和妈了?”
郑小珠道:“是啊,以前总觉得他们没见识又势利,其实都是给生活逼的,现在我在上海给他们买了大房子,每个月也给他们寄不少钱,可他们说钱都帮我存着,不舍得自己花,他们这一代啊,太苦了——”
说到这她又伸手抹了抹眼眶。
张志清道:“你最近挺文艺的,这么多愁善感。”
郑小珠含泪轻声笑道:“我是因为表嫂的事突然发现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且我也不像张老师你那样没心没肺。”
张志清呵呵笑道:“我怎么就没心没肺了。”
郑小珠道:“表嫂的事你伤感吗?”
张志清沉默了会道:“伤感不能解决问题。”
郑小珠也沉默了会道:“表嫂知道自己得了病后怎么说?”
张志清道:“她什么也没说,好像她自己已经知道了。”
郑小珠按下汽车面板的音乐播放键,汽车喇叭传来歌声,她跟着唱道:
多么高兴,在琉璃屋中快乐生活。
对世界说,甚么是光明和磊落。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天空海阔,要做最坚强的泡沫。
我喜欢我,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
孤独的沙漠里,一样盛放的赤裸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