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里的木头地板总是湿答答的。
阴沉的天气笼罩着城市边缘的酒馆,本来就冷清的生意,在这样的天气里越发悄无声息起来。
“生意还凑活吧?”今天居然有来店里坐的客人。那是一名身上湿答答的旅行者。他坐着火炉旁边,一面烤干衣服,一面和我搭话。
我惨笑着回答了之前的话,看着只有他一人的旧酒馆“您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勇者。”他对着我伸出一只脚,随意指了指那靴子上的标志“来这边屠杀恶龙。”
刻着勇者协会标志的长靴,陈旧的牛仔裤,磨破皮的帽子,手柄掉漆的长物件,下段有些烂掉的披风,看起来颇有些年纪的面孔——真是乱七八糟的勇者。
“呐,你知道么,最近接连的大雨,就是因为那条恶龙。”勇者一边灌下啤酒,胡子拉碴的嘴里一边含糊不清的“看看把这里的居民害的多惨,我一定不会饶恕它的。相信我,先生。”
“恩——”
“先生你没有好奇么?”勇者喝完了一杯酒。他重重的把玻璃杯砸在湿乎乎的木头桌面上,另一只手抓起那长物件有些掉漆的手柄,在空中虚抡了一圈“明明我带着雨伞,为什么还会淋湿呢?”
“这个物件叫雨伞啊。”我看着那东西“——可以借我看看么?”
“不行啊先生,这是我的武器。”勇者笑着把散放到另一侧“不可以随便用的。”
“这样啊——”我叹气。
“先生,我们再这样下去,就很没意思了。”勇者用手顺顺粘在一起的发丝,藏在乱糟糟头发下的眼神在我脚前一扫“只是在附和我的话,很无聊吧?”
“诶——?”
“一般人不会觉得奇怪么?明明它只是在下雨而已——为什么要杀死呢?”勇者自顾自的笑着,他就像是解说剧情任务一样,往下进行着对话“一年前,有个村子也在频繁的下雨,可是因为当时天气炎热,人们都以为是山上恶龙的恩赐——”
“——他们是笨蛋么?”我低下头,从鼻子里发出这样的笑声“恶龙怎么会恩赐啊。”
“确实如此。”勇者说“而就在这样的情况持续数月以后,那个村子消失在恶龙的肚子里了。”
“而因为这样的事情,恶龙也从山上逃跑,消失掉了——”我试着给这个故事接上后续,却对上勇者先生惊讶的目光。我连忙笑着摆手“很简单的推理而已。”
“确实不是困难的事情。”勇者大人若有所思
我干笑着扯开话题“那,这样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么?”
“至少镇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勇者看着我冷清的酒店,笑着叹口气。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都没人来酒馆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勇者大人看见了我难过的表情,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揉一把我的肩膀,哈哈的笑了出来“多亏这家店,我还有个落脚处——可以让我留宿么?”
我允许勇者在这里过夜。
古旧的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声响,楼上房间的空气里弥漫着灰尘的气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久未打理的原因,木门居然有了腐朽的迹象。
能用的房间只有一个了。勇者去洗漱,而我拉开那里窗帘,在大雨声里帮他把床铺整理好。
“请好好休息。”我对着走出洗漱间的勇者鞠躬,却被他按住了肩膀。惊讶的抬起头来,勇者大人那张收拾干净了的脸近在眼前。之前没有注意过的金头发和蓝眼睛,现在在电灯下突然发起光来。
“祝,”长年在外晒出的小麦色皮肤,那双眼睛里倒映出我的样子,触摸着他布满茧子的手,我突然结巴了起来“祝,祝您度过一个美好的,的夜晚。”
把蓄长的头发重新扎在脑后,我站在被雨敲打的窗户前,脚底下踩着勇者大人还没干的短靴。那人拿着不打开的雨伞,走在酒馆下的路上。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他抬起头来,和我对视了一眼,眨巴着眼睛笑了笑。
“笨蛋——”我笑了起来。
勇者大人冒着大雨出去探索着恶龙的踪迹,我在酒馆里帮他烤衣服,烈酒和火炉我帮他准备好,回来以后一起享用。
“等杀死恶龙,雨就会停下来了。”
“雨停下来的话,勇者大人就要走了吧?”
“就算一直不停,任务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勇者大人拍拍我的头,他雨伞上的水在木地板上聚成一堆“我一定会离开的。”
雨声太吵了。
夜里我从酒馆里走出来,头发被雨淋到湿透,衣服湿答答的贴在身上,冷呼呼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发抖。
从二楼的窗户里,我看见勇者大人的身影。再向他伸出手,爪就这样拍碎了那扇玻璃。
“我第一次见到能随意变成人型的恶龙。”勇者大人说着从窗户跳了下来,他的雨伞拿在手里,伞尖内缩,咔的变成了一把长枪:“不懂人事,却一直打理着被人类抛弃的酒馆,辛苦你了。”
辛苦了?
确实——好累啊。
我突然没掉了干劲,缩了爪子趴在他刻着勇者标志的靴子前,用糙糙的脑袋碰了碰他的雨伞。
我听见勇者先生叹了口气,他的靴子踩在我的头顶。雨伞的碎片砸在我额头上,晴空之下响起利刃刺入我软掉的鳞片中的声音。
然后,糟糕的天气终于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