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发生在宋临之离开宋家的第七年。
唐家家主失踪了。
整个大陆上都不见人影,仿佛人间蒸发一样,没有留下一点点的痕迹。
“二爷,我这两天得出趟远门。”
山边的林子里,有一栋小小的木屋。屋子后面种着药草和蔬菜,外面放养着几只鸡,不远处的湖泊里还有一撮鱼,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专门用来训练的场地。
虽然现在宋临之还不到三十岁,但无论是生活习惯和周身气场,给人感觉已经是爷爷辈的程度了。
他对自己的现状谈不上满意或者讨厌,只是在不自觉的时候变成这个样子,就这样慢慢的保存了下来。
现在,他跪在唐清的床前面,给晃悠着两条腿,打着哈欠还在犯困的小少爷系上胸前的扣子“您自己小心些。”
唐清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叫他的名字:“临之——”
“是?”
“我再睡会——”唐清横着倒回去:“午饭的时候叫我。”
“二爷你也不早说——我做了两个人的饭。”宋临之无奈极了:“起来吧?”
“唔——晚安——”唐清权当没听见,只哼唧着一边往被子里面拱,一边扯衣服。
宋临之叹口气,把被子拉上去给他盖好:“——晚安。”
今天中午吃鱼吧?他想,反正家主实力也不弱,不着急去找他,就先把二爷安顿好,其他再说。
于是在把一切都打点好,又给唐清找了个下人来帮着做饭以后,宋临之出发去了清家。
清家的当家是个姑娘,叫清风夜,平日不怎么出去见人,总是在房里研究各种东西。但这次宋临之四处都找不见她,最后甚至撬开了姑娘的门,也没见着人影。
既然人家的家主不在,那禁地他也就不客气了。
唐家家主去哪了?还能去哪呢?肯定是钻进那个阵法里面,去寻找大海以外的新天地了。
但宋临之就觉得家主很厉害。
他现在离了宋家,什么事情都不想也不求,就看着唐清这孩子一点点长大,想当年他大概也说过什么壮志凌云的话,但这么久过去了,该忘的梦想,实现不了的愿望,都早早放在一旁去,甚至连学的那些术法,现在最大的用处也变成了生活的调剂和管教二爷的法子——
他被小孩子磨平了性子,但家主没有。
家主一点都没变,就如同当年那个一刀切下自己手指的小伙子一样,现在,他一刀切了自己的家族,扭头就走,毫不迟疑。
再多事情经历下去,他还是当初那少年模样,多少东西都能置之度外,为了“新大陆”什么都能扔开。
但宋临之做不到。
他作为家主,扔不下家主的担子,现在看着唐清,又扔不下这孩子。
宋临之站在阵法跟前犹豫很久,他现在进去了,万一不能回来,二爷怎么办?
在唐家,实力排行从大到小,名字也一样从大往下走。
唐肆弦,唐紫衫,下来就是唐清——如家主当年的介绍,唐清天赋确实不错,但也怕是树大招风。
当年他做宋家家主的时候,凡是找上门的一律下杀手,不说一个不留,至少不让人完整着回去。
唐清却不一样,他那是点到为止欢迎再来,谁知道别人会怎么做怎么想——他现在走了,万一有人对唐清下黑手,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
宋临之目标准确,却又茫然无措。
“好,我只去看一眼,看完马上就回来。”
最后,宋临之这么说:“就一眼。”
然后法阵在禁地里发出耀眼的光。
整个光散去的时候,宋临之跌坐在一片草地上。他觉得自己的力量仿佛被什么东西抽的一干二净,并且再也恢复不了。
他把自己的手掌握紧再松开,反复确认着自己的感觉——没错,那是他的法力,刚才启动大阵所消耗的法力并没有像平时一样自己回来。
索性画师还是能手动恢复法力的,他手一抖,卷轴在他身边张开,上面蓝色的光芒以相当缓慢的速度汇聚起来——多缓慢呢?平时三秒就可以做到的事情,现在恐怕需要三个小时了。
——真糟糕。
“您好?”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的声音。宋临之回头去看,只看见一个男人向他这边走来——穿的黑衣服很奇怪,周身的气场也不是宋临之熟悉的那样。男人走到他面前,弯腰鞠躬:“您是五家的人么?”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我们当家的请您去办公室一坐——他姓唐。”
家主!
宋临之跟着那人,他坐上钢铁马车,开进满是奇怪建筑物的镇子。他忍着心情,假装镇定的走上金属打造的箱子,看着城市一点点被他踩在脚下。
最后,房间的门被推开,当他看见那个坐在奇怪桌子后面的人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
“新大陆?这里就是您的新大陆!”
他走上前去,狠狠的把手拍在家主前面的桌子上!
“连法力都不能凝聚,四处弥漫着危险气息的地方,这就是您的新大陆!我为了找您到这边来,但我现在连再次启动大阵的法力都没有!这都是您干的好事——!”
“临之——”
“哦——别叫我!”宋临之说:“看起来您在这里混的还不错啊,才短短几天就风生水起——我应该夸赞您么?”
“临之,你误会了——”家主干笑一下“你们那么的几天,我们这里已经过了几十年了。”
“可你的样子——”
“模样倒是跟着那边的时间在变,估计三百多年下来,我才算又长了一岁吧。”家主摸着自己的脸,呵呵笑着。
“临之,你先冷静一下,我给你喝个有意思的东西。”他站起来去旁边倒水:“这里可不是新大陆,而是完全的新世界。还有,你在害怕什么啊——”
“突然失去法力,谁都会害怕的。”
“是的。我们失去了法力,但是就像法力一样,这个大陆的空气里面也充斥着某种力量,你得学会使用它。”家主把杯子递给宋临之:“这叫咖啡,你试试。”
“什么力量?”宋临之喝下一口。
“电子和信息的力量。”
“我不懂,但——”宋临之说:“这电子和信息的浓茶,味道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