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凉生对所谓的家庭聚会,深恶痛绝。
关于家庭聚会最初的记忆,就是他听着父亲的话,乖巧的跪坐垫子上,家族的其他人在他两只手边,恭敬的在旁边坐成两排。
家族成员的数目多到无法估计,坐在上座的楚凉生有种自己穿越到古装剧里面,坐在皇位上看自己大臣们的感觉。
紧接着,摇晃的烛火把他们的影子摆成鬼魅的样子,香火气息里,传来他们的声音,那些时而哄笑,时而争吵的大人们自顾自的乱作一团。
那似乎是做完正事以后的闲聊阶段,然后就在这样的氛围里,一个人离开,两个人,所有的人都离席而去,而他坐在那里,那些人离开的影子从楚凉生身上飘过去,飞到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了。
庞大家族的小少爷,下一届的主人,他坐在所有人的面前,像是在看一场不能尖叫的恐怖片一样,板着脸,把手指抠到裤子的褶皱里。
而这个时候,有一双手从后面摸上了他的脖子,明明是在颤抖着,却更加用力的掐紧。
楚凉生却动弹不得,他坐在那里愈发喘不过气,却连反抗都不被允许。
“我的小少爷啊。”
那个人的指尖扭曲着,黑色的不明生物从他指尖喷出来,带着鲜血湿乎乎的喷在他的身上。
“去死吧。”
那是燕君的声音。
楚凉生从宇佐见宿舍的床上睁开眼睛,他试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确认它并没有像梦中一样,被某个人的手折断。
巨大却有序的家族,古老而新潮的产业——七城集团裁判长之子,楚凉生,他现在只能在梦里意识到自己还属于那里,属于现实。
按亮手机,朦朦亮起的天空和手机一起提示他——现在才早上五点。
宇佐见的宿舍是两人间,虽然楚凉生作为战队资金来源方,父亲确实专门给他腾了个带休息室的办公室,但楚凉生还是习惯在宿舍里呆着。
一是搞特殊不能这么明显,二是——
他把被自己踹到地上的魔理沙抱枕拽起来,翻到露出度较高的那面搂到怀里,侧了身子重新躺好,却有些睡不着了。
不愿意去重新考虑梦里的事情,楚凉生盯上了杨流怀里的抱枕——那是宇佐见前段时间推出来的周边抱枕,上面画的是楚凉生的操作角色,雾雨二少。
楚凉生从床上下去,悄咪咪的摸到熟睡的杨流跟前,弯腰伸手就要去拽抱枕。
但那手到了跟前,却是由不得自己的一转,硬是拐到杨流细软的发梢上,一揉再一顺,最后压到他脸侧的枕头上去了。
楚凉生自上而下的打量着自己友人熟睡的侧脸,唯一的光源是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的微弱月光。
宛如东方永夜抄的那个夜晚一般,明月的异变让月亮带上了不可思议的魅惑的颜色,所有笼罩在其中的人都会被那奇异月光蛊惑着出发,无视自身能力和身份的限制,前往那里,去寻找一层一层的重门隐藏起来的,那颗无暇的夜明珠。
这家伙哪里有一点辉夜的样子——楚凉生在心里笑着吐槽了一句,却又沉默了下去
明明已经是不小的年龄,他的朋友看起来却还是少年的模样,交谈之中仍是少年的心性——所有的事情,能变得更加成熟的事情,似乎都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无论是父母的死亡,还有风夜小姐的到来,对于其他人来说明明可以一下子成长十几岁的事情——杨流都没有怎么变。
唯一的改变,大概就是杨流那会总是带楚凉生去他家吃饭吧?
〔只是一碗米而已,难不成你还是幽幽子么?〕杨流当时在厨房里一边调凉菜一边这么笑着〔破坏物质守恒的胃——哈哈。〕
〔是不是——〕
〔如果真的是——〕杨流说〔就去偷博丽神社的钱。〕
〔那地方有钱么——〕杨帆发出微弱的抗拒声。
当然没有。
什么都没有改变——
是的,明明是什么都没有改变的家伙,却在某个时间点以后,他在楚凉生眼里的模样不一样了。
打破两个人弹幕战争的那个女人,在清风夜到来以后,楚凉生心情低沉了很久。在办公室的空调房里,开着机子玩游戏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另外一个人则陪着自己的小女友,挤在乱糟糟的网吧里敲键盘。
楚凉生最初把这个解释为被抢走朋友的郁闷,可惜这个借口只持续了不到五天的时间。
果断推翻了这个理由,楚凉生告诉自己——
他爱上这个家伙了。
楚凉生低下头,把脸埋在杨流的头发里。
那是落在少年脸上,又飞快离开,并在清亮的月亮下迅速冷却下去的亲吻。
〔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个糟糕的消息,我未来的副队长。
我——必须要和你说再见了。
请允许我把一切的原因扔给命运两个字。
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给你解释这一切——从头开始说太多,是你那些算式的好几倍,从中间开始,你又不知道——就把这当成命运吧。
以后请继续加油——和你的新队伍。
真希望你能改改说话不喘气的习惯,我担心你哪天背过气去,你队友都不敢动你,生怕你爬起来继续逼逼。
顺便,有什么需要的材料就来找镇守府公会,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我们都会帮你。
那么最后的时候,就都给彼此留个纪念好了——我要给你一个礼物。〕
白铮放下手里的信纸,扭头看向放在自己床头柜上的奖杯。
亚军奖杯。
相互照应着,那张纸最后的字也被涂了又改,最后似乎是实在想不到啥,又不好意思写个亚军,就随便极了写上几个字——
〔燕君亲笔的书信。〕
白铮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信纸揉成一个球,吸着鼻子恶狠狠的把纸团扔出一道抛物线,搁着一张床,准准的砸进奖杯里。
“我可去你妈的亚军和书信了。”
笑着骂了一句,他把自己的包从床上拎起来背在后面,一步并作两步的走到门口,却又皱眉扭头过去看了一眼,走回去把纸团从奖杯里面捡出来,放在鼻子下面深深的嗅一口圆珠笔的香气,最后揉进上衣口袋里。
“这个比那玩意有纪念意义的多了。”
他走出镇守府,看着那地方说:
“但愿这是我最后一个亚军。”
但是事实却残忍证明,这两个字就像是爱上了白铮一样,从他盛世生涯的最初,一路尾随到了现在。